李白《古风·其十九》全诗赏析

【题解】

此诗作于天宝十五年(756)春。时安禄山已陷洛阳,并自称大燕皇帝;李白由梁宋(今河南开封、商丘)奔亡至华山。或谓李白在宣城一带作此诗,恐未谛。萧士赟云:“太白此诗似乎纪实之作,岂禄山人洛阳之时,太白适在云台观乎?”(《分类补注李太白诗》卷二)甚是。诗中前半写在莲花山之游仙生活,飘忽虚幻。后半写洛阳人民惨遭屠戮,安禄山封赏逆臣。末二句突出描绘战乱之酷烈与叛军之肆恣,沉痛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前半之游仙,反衬后半之写实,后人赞赏此诗,多着眼于此。

【全诗】

《古风·其十九》

.[唐].李白.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注释】

①本诗为《古风》第十九首,写于至德元年(756)春。诗借登山游仙写安史 之乱给人们带来的悲惨情景。②迢迢: 遥远貌。明星: 华山仙女名。③把: 持、拿。④蹑: 踏。太清: 太空。⑤霓裳: 虹霓似的衣裳。曳: 拖。⑥云 台:即北峰云台峰。⑦卫叔卿: 神仙名。据《神仙传》载,卫为汉代中山人, 服云母成仙。汉武帝曾于殿上见他乘云车、驾白鹿自天而降。⑧紫冥: 高 空。⑨冠缨: 即衣冠簪缨,代做官。

【赏析】

李白擅长各种诗体,但他最喜写乐府歌行和古风。在五言古诗上取得很大成就,其中《古风》(五言)组诗五十九首,则是他的主要代表作之一。从这组古诗中,可以看出李白直接继承了阮籍《咏怀诗》(八十二首大型组诗)和陈子昂《感遇》(三十八首组诗)的传统,并又多方接受曹植、左思、郭璞等人诗风的影响。它广泛地表现了诗人对黑暗现实的不满和沉痛的爱国心情;同时,也表示了他对人民疾苦的同情和自己怀才不遇的感慨,以及隐遁游仙思想。但是,比之阮诗和陈诗,李诗其情调更为慷慨,其表达更为显豁,其文采更为丰富,其语言更为鲜明,不像阮诗那样“虽志在刺讽,而文多隐避”,弄得很难读懂。李白还善于把理想的抒发与现实描写巧妙结合在一篇作品中表达了出来。现选读的这篇《古风》其十九(“西上莲花山”),就是这样的诗歌。

它以幻想方式,运用“游仙体”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和现实生活。此诗大约写在唐玄宗天宝十四载(755),安禄山叛乱,并于洛阳称帝之后。当时,李白正在今安徽宣城一带过着隐居生活。社会现实的这个突变,给诗人心境以极大的震撼,诗歌表现了诗人当时的感受。

* * * *

全篇十四句,前十句为第一层意思,写升天神游的美丽幻景;后四句为另一层意思,从幻想回到现实,表示对叛军的愤慨和对人民的同情。

第一层:升天神游的幻景

前六句写道——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这里先释几个词语:

莲花山,即莲花峰,西岳华山之最高峰。一说安徽黄山的莲花岭,是光明顶上之最高点。

明星,华山仙女。据《太平广记》载:仙女明星、玉女者,“居华山,服玉浆,白日升天”。

把芙蓉,拿着芙蓉花。芙蓉,莲花之别称。

虚步,凌空而行。蹑,即“踏”;太清,道家语。《抱朴子·内篇》有云:“上升四十里为太清”。此指天空、高空。

霓裳,以云霓为衣裳,仙人所服。曳广带,即拖着宽阔的裙带。

这几句诗的大意是说——

我登上黄山的莲花岭,远远地看见华山上的仙姬明星、玉女。她那洁白的手拿着莲花,在天上凌空而行;她那虹霓制成的衣裳和飞舞着的长阔飘带,翩翩然上升至最高天。

这里的“莲花山”,到底指哪里的莲花山必须探讨一下。现在通行本和一些古注本,都说西岳华山的莲花峰。我却把它释为安徽黄山的莲花岭。这有什么依据呢?其理由有三:

第一、其前提是我国这两座名山的峰顶上,都有被称为“莲花山”的高峰(华山之莲花峰,海拔1997米,黄山之主峰光明顶上的最高点,叫莲花岭,海拔1873米),且均为两山之最高峰,都可登高四览,极目千里。

第二、诗中的“迢迢见明星”句,是其内证。大家知道,“迢迢”者,遥远也,如常说的“千里迢迢”。如果此指华山之莲花峰,那就是站在华山看见本山的仙女,那怎可用极言其远的“迢迢”呢?倘使站在黄山的莲花岭遥望西岳上的仙女,那才是真正的“迢迢见明星”。大概为此之故,古今版本中的首两字都作“西上”,而不作“西岳”。

第三、写这首诗时,作者正好在宣城一带过着隐居生活。这可算是一个外证。为什么呢?黄山位于宣城之西南,相去不远。黄山这一名山,想是诗人游踪必到之处。当作者登上莲花岭遥望莲花峰,不禁联想翩翩,因而命笔成诗,也未始不可。

这些诠释“莲花峰”,并不完全否定“西岳莲花峰”之说,只感到后说比前说更为合理一些,可以两说并存。

后四句写道——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这里的云台,即华山东北的高峰。慎蒙《名山记》云:“云台峰在太华山东北,两峰峥嵘,四面陡绝,上冠景云,下通地脉,嶷然独秀,有若灵台。”

高揖,高拱双手行礼。卫叔卿,传说为汉代中山人,服云母成仙。汉武帝曾见他乘云车驾白鹿,从天上降至殿中。后武帝派人与其子共去华山寻找,见他同数人在峰顶博戏。

紫冥,即高空。因云霞映日成紫色,故名。

这四句意思是说:

明星仙子约我共登华山云台峰,去拜访仙人卫叔卿。恍惚之间,我们同仙人们一道,骑着鸿雁飞上那青紫色的高空。

这就是诗人用浪漫手法,虚构出来的洁净仙境。以下转入此诗的最后一段,即——

第二层:从幻想返回现实

在诗篇的后半部分,用四句诗实写安禄山攻陷洛阳后的惨状。于是,诗人从九霄云端往下看——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这是说,诗人从升天神游的美丽幻景中,突然俯身看见了被叛军蹂躏的洛阳,感情急转直下,幻想破灭了,于是,眼下出现了——

洛阳一带的原野(这里的川,即原野),一群群的胡兵,纷纷来去,百姓遭受屠杀,血流遍地,染红了野草,而那些吃人的豺狼们,却一个个封官进爵,成了大官显宦! 胡兵,指安禄山之叛军,因叛军中多为奚、同罗、契丹和室韦等族之人,故称“胡兵”。

诗人见此情状,对安史叛军的暴行,表示了极大愤恨,给以严厉的谴责;同时,对人民的苦难,寄以深切的同情。简言之,对叛军的谴责,对人民的同情。这就是这首古风的题旨所在。

* * * *

读了这首诗,给人以鲜明印象是:

一、浪漫手法同游仙诗体的结合

《古风》其十九,是李白游仙诗中的一篇佳作,很能显示其浪漫主义特色。这样的一种结合,既便于施展浪漫主义表现才能,又更适合于诗人切望改变现实而又无力改变的矛盾心理的表达。因此,李白就继承郭璞“借游仙以咏怀”的传统,用游仙形式表现自己对理想世界的追求;同时,又通过咏游仙来发挥批判现实的作用。所以,我认为李白作品中的那种寻仙访道、仙界梦境,主要在于“挥斥幽愤”。如选读的这首古风就是如此。又如大家熟知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也是一首游仙诗。它前面以大量篇幅铺叙名山、仙界的美景,而最后却用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两句具有雷霆万钧之力的诗句作结,反映了这类作品的主要倾向是积极的,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因为它植根于现实,浪漫的幻想,而其基础仍然是现实;那虚拟的圣洁仙境,只是作为“混浊尘世”的对立面而出现的。实际上,它这种善与恶、美与丑的对照,也是对黑暗现实别具特色的一种批判。

当然,在李白一生中,确实存在着受过符箓,访过仙道,服过丹药,求过长生,并在一些作品中,确也曾宣扬过一些消极迷信思想。这些,当不为我们所取。然而,李白到底并非江湖术士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而是一位具有爱憎分明、头脑清醒的伟大诗人。

这里,可拿他自己若干诗句来作证。如——

坚贞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 《月下独酌》 其二)

仙人殊恍惚,未若酌中真。

( 《拟古》 十二首之三)

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 《古风》 五十九首之三)

正如与诗人同时代的范传正所说,李白“好神仙,非摹其轻举,将不可求之事求之,欲托心遣余年也。”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思想感情,乃是他的豪放傲岸、不肯屈从人和酷爱自由的思想性格的另一形式的表现。

二、在表达上的跳脱多变的特点

李白的浪漫主义是有坚实的生活基础的。他的诗歌往往呈现着感情充沛、瞬息万变,把矛盾复杂的思想感情,通过洒脱灵活的处理,达到了艺术境界的高度完美。“西上莲花山” 一诗,就是这样的作品。它把神话的夸张同世事的写实结合起来,把抒发理想愿望同描写苦难现实结合起来,通过幻想境界来表达自己对敌人残暴的愤慨和对人民苦难的同情。类似的表达方法,还可以见诸李白其他诗篇。除了上述已提到的《梦游》 之外,名作 《将进酒》,也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诗例。

在《将进酒》 这首歌行体诗中,起初似乎以颓废派的姿态出现。劝人开怀痛饮,“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但是,正当人们不及防时,骤然间,诗人又振臂高呼: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一坚定的信心一下横扫了那团似乎消极的疑云,悲叹,立即为豪情所代替。

李白《古风(其十九)》全诗赏析

古 风(其十九)

李白

西上莲花山, 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 虚步蹑太清。

霓赏曳广带, 飘拂升天行。

邀我至云台, 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 驾鸿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 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 豺狼尽冠缨。

注释:

古风即古体诗,这种诗体,用韵可平可仄,可换韵可不换韵,平仄声调完全听其自然,单句散行,篇幅可长可短,是一种形式比较自由的诗体。称为“风”,表示继承诗经中《国风》的传统精神。李白有《古风》五十九首,内容广泛,非一时一地之作,因为体制相同,便结集在一起,以《古风》标题。这一首大约作于天宝十五载(公元756年)。这年正月,安禄山在洛阳称大燕皇帝。这时作者在隐居学道求仙,社会的巨大动乱,使他从追求超脱中惊醒过来,写了这首表明心迹的诗篇。

莲花山:即西岳华山的莲花峰。

迢迢:遥远貌。明星:神话传说中的华山仙女。

芙蓉:莲花。传说华山上有池,池中生千叶莲华,食之可以成仙。虚步:凌空行走。蹑nie:踏。太清:天空。这两句写仙女的行动。

霓裳chang:彩云做的衣裳sang,仙人的服装。曳ye:拖曳。广带:宽大的衣带。漂拂:随风飞行。这两句写仙女飞行的姿态。

云台:华山东北面的高峰。

高揖yi:高拱双手作揖。是一种表示尊敬的拱手礼。卫叔卿:汉武帝时人,传说他服食云母石而成仙,曾降临汉宫,被汉武帝看见,武帝派人寻找他,终于在华山绝岩下望见他与仙人们下棋。

恍恍:恍惚不由自主的样子。驾鸿:驾着飞鸿。凌紫冥:升到紫色的高空。这两句写飞游太空的情形。

洛阳川:洛阳一带平原。川,平地。胡兵:指安禄山的军队。

涂野草:沾满了野草。指叛军对人民进行大屠杀。豺狼:指安禄山的部下官员。冠缨:冠,官员头上所戴。缨:冠两旁的带子;人戴冠后,把它结在颏ke下.这里“冠缨”用作动词,意为戴冠结缨。指作官。

赏析:

这是一首用游仙体写的古诗,大约作于安禄山攻破洛阳以后。诗中表现了诗人独善兼济的思想矛盾和忧国忧民的沉痛感情。诗人在想象中登上西岳华山的.最高峰莲花峰,远远看见了明星仙女。“明星”本是华山玉女名,但字面上又给人造成天上明星的错觉。首二句展现了一个莲峰插天、明星闪烁的神话世界。玉女的纤纤素手拈着粉红的芙蓉,凌空而行,游于高高的太清,雪白的霓裳曳着宽广的长带,迎风飘举,升向天际。诗人用神奇的彩笔,绘出了一幅优雅缥缈的神女飞天图。

美丽的玉女邀请李白来到华山云台峰,与仙人卫叔卿长揖见礼。据《神仙传》载,卫叔卿曾乘云车、驾白鹿去见汉武帝,以为皇帝好道,见之必加优礼。但皇帝只以臣下相待,于是大失所望,飘然离去。这里用卫叔卿的故事暗暗关合着李白自己的遭遇。天宝初年,诗人不是也曾怀着匡世济民的宏图进入帝阙吗?而终未为玄宗所重用,三年后遭谗离京。所以没奈何,只好把卫叔卿引为同调,而与之驾鸿雁游紫冥了。

正当诗人恍惚间与卫叔卿一同飞翔在太空之上的时候,他低头看到了被胡兵占据的洛阳一带,人民惨遭屠戮,血流遍野,而逆臣安禄山及其部属却衣冠簪缨,坐了朝廷。社会的动乱惊破了诗人幻想超脱现实的美梦,使他猛然从神仙幻境折回,转而面对战乱的惨象。诗至此戛然而止,没有交代自己的去留,但诗中李白正视和关切现实,忧国忧民的心情,是十分明显的。

在这首《古风》里,诗人出世和用世的思想矛盾是通过美妙洁净的仙境和血腥污秽的人间这样两种世界的强烈对照表现出来的。这就造成了诗歌情调从悠扬到悲壮的急速变换,风格从飘逸到沉郁的强烈反差。然而它们却和谐地统一在一首诗里,这主要是靠诗人纵横的笔力、超人的才能和积极的进取精神。

李白后期的游仙诗,常常在驰骋丰富的想象时,把道家神仙的传说融入瑰丽奇伟的艺术境界,使抒情主人公带上浓郁的谪仙色彩。这是和他政治上不得志,信奉道教,长期过着游山玩水、修道炼丹的隐士生活分不开的。但他借游仙表现了对现实的反抗和对理想的追求,使魏晋以来宣扬高蹈遗世的游仙诗获得了新的生命。《古风》其十九便是一个例证。

李白《古风(其十九)》古诗全诗赏析

《古风·西上莲花山》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用游仙体写的一首五古,大约作于安禄山攻破洛阳以后。此诗用卫叔卿的故事暗合自己的遭遇,虚构了一个莲峰插天、明星闪烁的仙境,通过美妙洁净的仙境和血腥污秽的人间这样强烈的对照表现出诗人出世和用世的思想矛盾,表现了诗人独善兼济的思想矛盾和忧国忧民的沉痛感情。

古风

其十九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注释】

⑴莲花山:即华山西峰,华山因山形似莲花,故名华山,其西峰名莲花峰。华山在今陕西省华阴市。《华山记》:“山顶有池,生千叶莲花,服之羽化,因曰华山。”

⑵迢迢:远貌。明星:传说中的华山仙女。《太平广记》卷五九《集仙录》:“明星玉女者,居华山,服玉浆,白日升天。”

⑶素手:女子洁白的手。芙蓉:即莲花。

⑷虚步:凌空而行。蹑:行走,这里是登的意思。太清:天空。

⑸霓(ní)裳(cháng):虹霓制成的衣裳。屈原《九歌·东君》:“青云衣兮白霓裳”。曳(yè)广带:衣裙上拖着宽阔的飘带。曳,摇曳的意思。广带,指宽大的、长长的飘带。

⑹云台:云台峰,是华山东北部的高峰,四面陡绝,景色秀丽。

⑺卫叔卿:传说中的仙人。据《神仙传》载,仙人卫叔卿曾乘云车,驾百鹿去见汉武帝,但武帝只以臣下相待,于是大失所望,飘然离去。《神仙传》卷八:“卫叔卿者,中山人也,服云母得仙。汉元封二年……其子度世……共之华山,求寻其父……未到其岭,于绝岩之下,望见其父与数人博戏于石上,紫云郁郁于其上,白玉为床,又有数仙童执幢节立其。”

⑻恍恍:心神不定貌。

⑼紫冥:紫色的天空。

⑽洛阳川:洛阳伊洛河一带的平原。

⑾茫茫:极言安史叛军之多,遍布洛阳城及其原野。胡兵:指安史叛军,以安禄山为胡人,故称其叛军为“胡兵”。

⑿豺狼:喻指安史叛军。冠缨:官帽和系官帽的带子,此借指做官者。

【白话译文】

西上华山的莲花峰,远远地就看见了明星玉女。她手把莲花,在空中轻轻地踩着云朵走来了。身上云霓般的衣裳拖着长长的带子,在天空中飘拂着。她邀我登上云台,拜见了神仙卫叔卿。我觉得恍恍惚惚地与他们一起驾着鸿鹄,升上了天空。当我们飞至洛阳的上空时,俯首向下一看,只见在洛阳川中到处都是胡兵。洛阳附近百姓的尸体纵横,鲜血染红了野草,而豺狼们个个都戴着官帽在庆贺胜利呢!

【创作背景】

安禄山在唐玄宗天宝十四载(755)冬发动叛乱,攻占了东都洛阳,次年正月称帝,大封伪官。此诗当作于安史之乱后期,具体时间当在唐肃宗至德元载(756)春正月安禄山在洛阳僭号称帝以后。

李白自天宝三年(744)被“赐金放还”,离开京师长安以后,开始进入以东鲁、梁园为中心的第二次漫游时期。其间,他的生活并不得意,思想也很矛盾。他一方面憎恨当时的黑暗政治,想借漫游生涯得到精神上的解脱和慰藉;另一方面,“济苍生”、“安黎元”的政治抱负又时时萦绕在他的心间,使他不能超离现实、忘怀国家军政大事。当天宝十四年(755)安史之乱爆发时,李白虽然正在宣城(今属安徽省)过着隐居生活,没有直接遭受战争灾祸,但叛军的猖獗、国家的丧乱、人民的苦难,不能不使他倍感忧虑和痛苦,甚至不能不使他发出“何日王道平,开颜覩天光”(《北上行》)的愤怒呼喊。此诗就是创作于这种心境之下。

【赏析】

李白《古风五十九首》并非一时一地之作,且取材广泛,内容丰富,形式也多种多样,是表现李白社会思想、政治态度和人生感慨的重要作品,具有很好的认知意义和审美价值。这首用游仙体的方式写的古诗,就比较典型地反映了他身在山林而心系国家和耽于游仙而又不能忘怀现实的思想矛盾,表现了他强烈的忧患意识和鲜明的政治态度。

全诗明显地分为两部分:前十句为第一部分,写游仙;后四句为第二部分,写现实。

开首两句先分别交代游仙之地和所置之仙。游仙地点是西岳华山的莲花峰。华山位于今陕西省华阴县城南,以其“远而望之若花状”(《水经注》),故称。或谓“山顶有池,生千叶莲花,服之羽化(即成仙),因曰华山”(《华山记》)。莲花峰是华山三大主峰之一,又称西峰,以峰顶有宫,宫前有巨石状如莲花,故称。莲华峰壁立千仞,登其巅,茫茫秦川尽收眼底,渭、洛二水如银蛇玉带,盘曲其间。所遇之仙,是明星仙子。《太平广记》卷五九引《集仙录》云:“明星玉女者,居华山,服玉浆,白日升天。”这两句虽系赋起,不过直叙游仙之地和所遇之仙,但由于指谓华山仙女的“明星”二字会使人联想到天上的明星,因而展示出了这样一种奇异瑰丽的神话世界:莲峰高耸,明星莹莹,以服食玉浆而升天的那位明星仙子正绰约多姿地出没其间呢。

第一部分中间四句紧承第二句,具体地描写了明星仙子的美好形象。“素手把芙蓉”,写她的美丽姿致。素手,即洁白的手,《古诗·青青河畔草》即有“纤纤出素手”之句。这是用明星仙子的肌肤之美来概括她的全人之美。而“手把芙蓉”即手持莲花这个情事细节,不仅写出了她的举止情貌之美,而且还很切合她华山仙子的身份。这一句所写犹如一个特写镜头,其容其貌其神其情状,都宛然如见。“虚步蹑太清”,写她的轻盈步履。太清,道家语,指高空。《抱扑子·内篇·杂应》云:“上升四十里,名为太清。”这一句虽写明星仙子步履轻盈,却正见其体态轻盈;而唯其体态轻盈,才得以凌空而行。这样,就为下文写她“飘拂升天行”埋下伏笔,做好铺垫。“霓裳曳广带”,写她衣着娴雅洒脱。霓裳,云霓做成的衣裳。《楚辞·九歌·东君》云:“青云衣兮白霓裳。”这里特指仙家所着服装。这一句虽写其衣着洒脱不俗,却又正见其风度的雍容娴雅。而透过其雍容娴雅的风度,又可进而窥见其超脱尘俗的精神风貌。“飘拂升天行”,收束以上三句,进而写出她迎风飘拂、飞升天际的超然神韵。以上四句,诗人任想象之驰骋,从不同的角度和侧面,“全方位”地描绘出一幅栩栩欲活的仙女飞天图。这幅仙女飞天图,使读者看到的又不仅仅是明星仙子,分明还有愤世疾俗、超然欲仙的诗人。因此,诗人把这幅仙女飞天图描绘得越真切、越完美,诗人自己彼时彼境的心情和追求也就表现得越充分、越深刻。

第一部分的最后四句,写明星仙子邀请诗人共登云台峰晤见仙家卫叔卿的情景。“邀我登云台”句承上启下。一个“邀”字,不仅见明星仙子殷勤之情若掬,亦且见诗人游仙之兴欲燃。而一个来自尘世的人,居然受到华山仙子的盛情邀请,而且还要把他引荐给另一位赫赫有名的仙人卫叔卿,这正说明诗人自非一般的凡夫俗子。邀至何处?云台峰。云台峰是华山东北部的最高峰,也称北峰,是总绾落雁、朝阳、莲花三座主峰的要枢,三面悬绝,只有一岭南通华山诸峰,形势非常险要,相传老子曾在此峰修炼。明星仙子邀请诗人在这里拜见卫叔卿,自有欲美事先择其地的意味。接下来“高揖卫叔卿”一句,写诗人拜见卫叔卿时那种一见如故的融洽情状。华山神仙正复不少,何以定要拜见卫叔卿?显然,这既是明星仙子的特意安排,也是诗人自己的主观愿望。据《太平广记》卷四引《神仙传》云,卫叔卿原为中山人,以服云母而成仙。一次,他“乘云车,驾白鹿”去谒见汉武帝,时武帝闲居殿上,见他“从天而下”,遂惊问其为谁,他回答说:“吾中山卫叔卿也。”武帝说:“子若是中山人,乃朕臣也。可前共语。”卫叔卿谒见汉武帝,本意“谓帝好道,见之必加优礼”,没想到武帝“不识真道”,反欲臣之,遂“默然不应”,飘然而去。由此可见,诗人在众多的神仙中,唯独愿去拜见卫叔卿,分明是暗用卫叔卿的故事关合自己的一段身世遭遇。天宝元年(742),诗人怀着愿为辅弼之臣以“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的宏伟抱负应诏入京,但长安三年,不仅没有得到玄宗的重用,反而还遭到权臣宠宦的谗毁,最后只得“恳求归山”,永远离开了京师长安。这里诗人“高揖卫叔卿”,把卫叔卿引为同调,正表现了诗人那种“天子不得而臣”的傲岸性格。“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这两句写诗人与卫叔卿驾鸿遨游天空的情景。鸿,即天鹅。凌,这里是冲上(空中)的意思。紫冥,青紫色的高空,即天空。这两句写得如真如幻,若实若虚,恰到好处,俨然一幅长空游仙图。而这种境界的得来,固然跟诗人的奇妙构思有关,但也得益于遣词造语的准确恰宜。如“恍恍”一语就似实而虚,用得非常贴切,若换以“冉冉”之类的词语,不但不足以表现诗人那种如梦如醒,完全沉浸在冥冥遐想中的精神状态,也不足反映与卫叔卿“驾鸿凌紫冥”乃是诗人想象中的情事。又如“凌”字,既然是与卫叔卿驾鸿行于空中,而不同于明星仙子的“虚步蹑太清”,就非得用一个“凌”字才能恰切地表现出鸿鸟振翮高举、奋翼飞行的气势和情状。其实这都是寻常不经意的字眼,但把这种字眼用得这么恰到好处,正显出诗人的艺术功力。

以上是第一部分,分三层,写了诗人游仙的经过,重在表现诗人幻想超脱尘世的出世思想。下面第二部分即全诗最后四句,转写安史叛军攻破洛阳后恣意凌虐中原的情景,重在表现诗人关心现实、系念祖国和人民的入世思想。

“俯视洛阳川”句承上启下,写诗人与卫叔卿一起乘风驾鸿遨游太空的时候,俯首看到了洛阳一带地区。既然诗人在仙界找到了自己的同调,并且又正在凌空仙游,何以还俯视人寰?俯视人寰,又何以单单俯视洛阳一带地区的原野?这是因为诗人始终没有忘怀现实,始终在眷念着自己的祖国和人民。而他特别关注“洛阳川”,则是因为“秦人伴作燕地囚,胡马翻衔洛阳草”(《猛虎行》),是因为“洛阳三月飞胡沙,洛阳城中人怨嗟。天津(指天津桥,在洛阳西南洛水之上)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撑如乱麻”(《扶风豪士歌》),一句话,是因为安史叛军正在恣意凌虐“洛阳川”,那里的人民在呻吟,在流血,在成批成批地死亡。所以这一句虽是束上开下的过渡句,却深刻地表现出诗人身在仙游而心系人间,始终关心国家命运前途的爱国情怀。下面,“茫茫走胡兵”三句就具体地描写了诗人“俯视洛阳川”所看到的情景,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三幅伤心惨目的图画。第一幅是“胡兵”横行。一个“走”字,不仅写出了叛军的猖獗,亦且见其狼奔豕突之状。第二幅是百姓横遭屠戮。“流血涂野草”,极言叛军杀人之多,就连野草都被殷红的鲜血所浸染。第三幅是写安禄山及其伪燕官员志得意满、弹冠相庆。安史叛军于天宝十四年(755)冬十二月攻陷东都洛阳后,安禄山“见宫阙尊雄,锐情僭号”,翌年春正月“僭称雄武皇帝,国号燕,建元圣武。子庆绪王晋,庆和王郑,达奚珣为左相,张通儒为右相,严庄为御史大夫,署拜百官”(见《新唐书·叛臣·安禄山传》),“豺狼尽冠缨”句正概括地反映了这一历史事实。豺狼,指安禄山的部属。尽冠缨,都有了官职的意思。冠缨,指帽子和系帽子的带子,以古代的大官均峨冠长缨,后遂为做官的代称。在这里,诗人对安禄山僭号称帝、署拜百官的历史事实不著一字议论,而是把自己的态度寓于带有鲜朝褒贬色彩的诗句之中。这样,既写出了伪燕官员的骄横得意之态,又表现了诗人对他们的无比憎恶之情。全诗至此,以不结作结,给读者留下了更多的审美联想余地。诸如:诗人“俯视洛阳川”的严酷局面以后,究竟有何感慨?诗人今后的人生取向又当如何,是继续隐居山林寻仙修道,还是面对现实再次入世?这些问题都留给读者根据全诗诗意去品味,或根据诗人的思想、性格、政治倾向和人生态度去思考。另外,从诗的一般章法结构来说,诗的前半既以游仙始,结尾就当有与之相呼应的诗句以回环通首源流。可诗人偏不若是,而是“止于当止”,来个地地道道的`自然结尾。此等结法不愧为诗仙手笔,堪称诗歌章法艺术的一大法门。

统观全诗,诗人的思想感情表现得比较复杂,既有渴望超脱尘世、追求自由的理想生活的一面;又有正视现实,憎恨安史叛军,关切祖国前途命运,同情人民悲惨遭遇的一面。诗人思想感情上的这种矛盾,是通过美妙的神仙境界和严酷的社会现实这两种情景的强烈对比表现出来的。而通过这种对比,就更加突出地表现出诗人的忧患意识。不是吗?即使当他“驾鸿凌紫冥”——正沉浸在自由的理想境界的时候,也没有忘记“俯视洛阳川”,忘记多灾多难的祖国和人民。所以这首诗的思想基调,同他的许多优秀诗篇一样,还是爱国爱民的。

在艺术上,这首诗的最大特点,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完美结合。诗的前半部分描绘游仙境界的美妙,皆在表现诗人的理想和愿望,用的是浪漫主义的创作方法;诗的后半部分描绘现实社会中的灾难,旨在表现诗人的忧国和爱民,用的是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但诗歌前后两部分的结合,既不是靠“焊接”,也不是靠“捏合”,而是用诗人的思想感情把它们统摄起来。再加上后半部分所写现实中的景象是进入仙境后的诗人“俯视洛阳川”时所看到的景象,这就十分自然地把前后两种境界和谐而完美地结合起来,使之成为一个有机的艺术整体。

想象丰富而奇特,这原是浪漫主义诗歌的一个重要特点,但在不同的诗歌中往往又有不同的艺术情致。这首诗前半部分写仙境,由于所写情事纯然来自诗人的想象,所以似实而若虚;又由于所写情事的自然环境如华山之莲花峰、云台峰等原是客观存在,甚至由于所写人物也分明具有真实地存在着的人的某些特征,所以又似虚而若实。后半部分虽写现实,但由于所写情事并非诗人亲睹,所以也织入了诗人的想象,只是由于诗人关切时事,对当时的社会现实非常了解,才写得那样真切如见,合于史实。另外,这首古风作为游仙体诗,同诗人后期的许多其他游仙体诗一样,诗人在驰骋想象的同时又跟道家神仙传说巧妙地融织在一起,从而形成一种绮丽瑰玮的艺术境界。如诗人想象中明星仙子“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的形象和仙人卫叔卿“驾鸿凌紫冥”的形象等,就都融入了道家神仙的有关传说,而且妙在如乳之滴于水,浑然不分。总之,这首诗,特别是前半部分,虚虚实实,真真幻幻,想象十分丰圆,充分体现了“想落天外”(沈德潜《说诗晬语》)的审美特点。

这首诗在语言上纯用白描,不雕琢,不藻饰,甚至连诗人最为精善的夸张手法也不用,就如他的某些乐府体诗一样,充分体现出诗人于自然中见真纯的语言特色。

至于这首诗的风格,由于诗歌所表达的思想内容所决定,前后两部分形成了由飘逸到沉郁的鲜明反差。但是,一则因为全诗有一个总的思想基调,二则也因为诗人有深厚的艺术功力,二者还是十分和谐地统一在一起,丝毫不给人以“移宫换羽”之感。

还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首诗在构思上显然与屈原《离骚》“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云云有传承关系,但总体构思又显然有别,特别是人物的个性特征和作品的风格特征迥异,表现出诗人在继承传统中的创造性;作为游仙体诗,这首诗还明显地受到魏晋以来游仙诗的影响,但是两相比较自有青蓝冰水之殊,因为魏晋以来的游仙诗多是宣扬“遗世而独立”的所谓“高蹈”精神,而诗人的游仙之作则旨在表现他对理想境界的执着追求和对黑暗现实的不满与反抗,因而具有更高的审美价值。

李白后期的游仙诗,常常在驰骋丰富的想象时,把道家神仙的传说融入瑰丽奇伟的艺术境界,使抒情主人公带上浓郁的谪仙色彩。这是和他政治上不得志,信奉道教,长期过着游山玩水、修道炼丹的隐士生活分不开的。但他借游仙表现了对现实的反抗和对理想的追求,使魏晋以来宣扬高蹈遗世的游仙诗获得了新的生命。《古风》其十九便是一个例证。

《古风 其十九》李白

《古风 其十九》

年代:唐 作者: 李白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作品赏析

【注释】:

这是一首用游仙体写的古诗,大约作于安禄山攻破洛阳以后。诗中表现了诗人独善兼济的思想矛盾和忧国忧民的沉痛感情。诗人在想象中登上西岳华山的最高峰莲花峰,远远看见了明星仙女。“明星”本是华山玉女名,但字面上又给人造成天上明星的错觉。首二句展现了一个莲峰插天、明星闪烁的神话世界。玉女的纤纤素手拈着粉红的芙蓉,凌空而行,游于高高的太清,雪白的霓裳曳着宽广的长带,迎风飘举,升向天际。诗人用神奇的彩笔,绘出了一幅优雅缥缈的神女飞天图。

美丽的玉女邀请李白来到华山云台峰,与仙人卫叔卿长揖见礼。据《神仙传》载,卫叔卿曾乘云车、驾白鹿去见汉武帝,以为皇帝好道,见之必加优礼。但皇帝只以臣下相待,于是大失所望,飘然离去。这里用卫叔卿的故事暗暗关合着李白自己的遭遇。天宝初年,诗人不是也曾怀着匡世济民的宏图进入帝阙吗?而终未为玄宗所重用,三年后遭谗离京。所以没奈何,只好把卫叔卿引为同调,而与之驾鸿雁游紫冥了。

正当诗人恍惚间与卫叔卿一同飞翔在太空之上的时候,他低头看到了被胡兵占据的洛阳一带,人民惨遭屠戮,血流遍野,而逆臣安禄山及其部属却衣冠簪缨,坐了朝廷。社会的动乱惊破了诗人幻想超脱现实的美梦,使他猛然从神仙幻境折回,转而面对战乱的惨象。诗至此戛然而止,没有交代自己的去留,但诗中李白正视和关切现实,忧国忧民的心情,是十分明显的。

在这首《古风》里,诗人出世和用世的思想矛盾是通过美妙洁净的仙境和血腥污秽的人间这样两种世界的强烈对照表现出来的。这就造成了诗歌情调从悠扬到悲壮的急速变换,风格从飘逸到沉郁的强烈反差。然而它们却和谐地统一在一首诗里,这主要是靠诗人纵横的笔力、超人的才能和积极的.进取精神。

李白后期的游仙诗,常常在驰骋丰富的想象时,把道家神仙的传说融入瑰丽奇伟的艺术境界,使抒情主人公带上浓郁的谪仙色彩。这是和他政治上不得志,信奉道教,长期过着游山玩水、修道炼丹的隐士生活分不开的。但他借游仙表现了对现实的反抗和对理想的追求,使魏晋以来宣扬高蹈遗世的游仙诗获得了新的生命。《古风》其十九便是一个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