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经典散文
妈妈出完灶灰,接着刮锅底灰,那些飞舞的尘是精灵,原想飞进妈妈的双鬓,染黑冒出来的一两根白发,它们却淘气地飞上她的脸颊,被妈妈不小心抹成了花脸,在爸爸的打趣里,妈妈的脸上飞起了红霞。二少在门边冲我挤眉弄眼,意思是说妈妈好笨。这家伙十岁了却终日游手好闲,比我小两个年头倒是比我冒尖,平时一肚子的坏水。我瞪了他一眼,但望向妈妈的花脸时,我还是忍俊不住。
午饭后,妈妈将灶台收拾干净、整洁,爸爸就将劈柴搬来灶门洞,码得齐齐整整。一会儿,我家的年就要从炊烟里款款而来。
“怎么还没开始,真磨蹭!”那个懒家伙在厨房里晃了晃又跑了出去。
妈妈将灶里的劈柴点燃烧旺后,我就坐在灶前的小凳上看柴火。灶里的火光欢快地舔着锅底,时不时炸响一下,好像抑制不住欢乐地唱歌,瞬间崩出了许多的小星星,它们也忍不住欢舞。不一会儿,锅里炖着的汤开始汩汩地冒着热泡,香飘满屋。比起那吃了一两个月的萝卜、青菜饭,甚至是青黄不接时的小麦糊糊,这肉香早已安抚了我的五脏六腑。年,早已随着香味来了吧,不然怎么会那么香?我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香味一准能把那只馋猫勾回来。
“真香,可以吃了没?”,馋猫果然钻进了厨房,红扑扑的脸上还留着一道道的黑印,鬼知道他是从哪旮旯里钻出来的。想到他平日里好吃懒做,我没好气地说:“好了,好了,快吃吧。”说完丢了一块劈柴到灶里,一会儿又炸开了火星,锅里的汤更香了。
二少转了转,什么也没捞着便窜到我身边,扯了扯我的头发威胁道:“好你个黄毛丫头!”,一下子就戳中了我的痛处:我那营养不良、稀稀朗朗的`头发一直是二少攻击我的利器。正要发作,妈妈立即嗔道:“二少,可不许欺负你姐姐。”那个讨厌的家伙冲我撇撇嘴又出去了。
另一口锅里的油快要烧开时,爸爸也和好了面粉,一会儿就该炸豆腐、肉丸、藕夹和鱼块。鱼块是做鱼丸时剩下的肚皮和骨架,放上适量的盐,调好面粉,放在油锅里一炸,酥脆可口。
每炸好一道菜,妈妈总是第一时间夹一块到灶上的小碗,以及堂屋条台下香炉旁的碗内,说是要先供奉灶神和祖先,前者会赐给我们饭食,后者会保佑我们平安。
炸好的菜出锅后沥干油滴就要高高挂起,妈妈说每样有两份,一份用作发财饭,一份用作年初二宴请来客。二少不知何时溜了进来,围着灶台打了几个转转便挤到我身边嚷嚷着要烘火,一边悄悄碰了碰我的肩,塞了一颗丸子到我手里,又迅速放了一颗在自己口中,我生怕被爸妈瞧见,也赶紧送入嘴,很难想象这由红、白萝卜和瘦肉剁碎混合一起炸成的肉丸竟是如此美味。
“你们就这样吃,不怕没熟透,吃坏肚子?”正当我和二少躲在灶下偷食,爸爸一边剁着饺子馅,一边冷不丁地问道。二少忙抢过话说:“熟了,熟了;好吃,好吃。”妈妈含笑不语,从炸好的鱼块里挑了两块给我和二少后,便将它们高高挂起。
暮色被炊烟笼上了一层薄纱,像是镶嵌在天幕里的流苏。二少抢了我的地盘坐在灶前,灶里的火光将他的脸庞照得透亮,双眼也变得水汪汪。屋里被浓浓的肉香味笼罩着,浓得都化不开。
饺子终于开了锅,欢快地漂浮着,二少和我迫不及待地围在灶台边,爸妈并排站在灶前,一人盛汤一人装饺子。大家终于围坐在一起,二少一改常态没有与我拌嘴,而只顾埋头苦干,我也不甘落后。爸妈一会儿瞅瞅我,一会儿瞅瞅二少,忙叫着慢点慢点,锅里还多着哩,彼此相视一笑后才端起了碗筷。
喝汤是年夜饭最欢快的前奏,它既是一年的结束,又将是新一年的开始。那贫困的年月,不管是清贫,还是寒冷,一灶温暖的柴火早已将它们一一驱散,并带来莫大的欢乐,那欢乐是二少悄悄塞进我手里的丸子,更是爸妈的相视一笑。
收拾好碗筷,妈妈嘱咐我和二少早早地去睡,早上一叫就得起床,可不许赖猫。爸爸也开始了忙活,准备着发财饭的菜式。
一到冬天,我的手脚总是冰凉,往往要到下半夜才能捂暖,妈妈常会把生铁似的我搂进怀里。和爸爸一起忙于备年饭的妈妈怕我一人睡不暖,便命二少陪我睡一晚。难得这家伙通情达理一次,拿来自己的枕头在床尾倒头就睡,厨房里时不时传来爸妈的切菜声,以及殷殷的交谈声。想着要起大早,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二少的鼾声又开始了抑扬顿挫,不用说这家伙准是白天玩疯了。我恶作剧地坐起身,想要捏住他的鼻子,看他还会不会打鼾。只见他像只猫咪似的蜷缩在被窝里,红通通的脸蛋漾着笑意,嘴角在不停地砸吧着,那么香甜、满足,好像正在享用着美食。我再也不忍心弄醒他,替他掖了掖被子便熄灯躺下。
夜,慢慢地静了,像熟睡的婴儿,被静谧的村庄紧紧地搂进怀里。
“噼叭,噼噼叭叭……”
当我被外面一长串的鞭炮声惊醒时,二少在我脚边纹丝不动,我想就算是在他耳边打雷他也不会听到。紧接着,就听见爸妈的交谈声:
“肯定是良宏家,才刚转点,他家年年抢第一。”
“还是他们聪明,既抢了早,发了财又好去睡觉。”迷迷糊糊中,爸妈还在说着什么,我却再也听不真切,一会儿又进入了梦乡。才刚入睡,又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循环往复。
“噼噼叭叭……”堂屋里突然响起炸雷般的鞭炮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爸爸是在请祖先,一会儿在我们发财前还要先请祖先们入席,待他们用膳完毕,我们才可以上桌围坐一起发财吃年夜饭。
请了祖先,意味着我们就得起床准备发财。二少还在酣睡,我的手脚在温暖的被窝里舍不得出来。妈妈睡前给我们准备的新衣,早就摆放在床边。穿新衣、吃年饭,开始一年的喜庆。无论多么寒冷,多么瞌睡,对一个孩子来说,都抵挡不了穿新衣的诱惑。
“丫头,二少,该起床了。”我躺在被窝里想着要起床时,妈妈跨进房门,一边拍拍我,一边摇摇二少。通常我会在妈妈叫第二遍时起身,二少就非得要等到妈妈叫第三次才行。待我们穿戴一新,梳洗完毕,发财饭也好了。我和二少脸上的倦容和瞌睡也去得无影无踪,妈妈说穿新衣的孩子要笑起来才好看。
桌上摆了六副碗筷,上了六道菜,爸爸斟了六盅酒,上了六碗饭。妈妈就一手一个地拉着我和二少站在一边,我们肃穆地看着爸爸宴请祖先,整个过程,除了爸爸,谁也没有吭声,更不能靠近饭桌,以免触碰到椅背而惊扰了祖先们用膳,是为不敬。
爸爸在桌子下方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念念有词请祖先们保佑全家平平安安,保佑我和二少读书进学、一长一大,说完就跪下磕头,然后起身叫我和二少给爹、奶磕头,说他们会保佑我们。二少紧挨着我,学着我的样子,我则学着爸爸的样子,对着桌子上方连磕了三个头。我们磕头的心是虔诚的,好像我的爹、奶和各位祖先都围坐在桌前,慈爱地看着我们,接受着我们的跪拜,我深信他们会保佑我们千秋万代。
待我们磕完头,爸爸拉开了大门,点燃了鞭炮,透过门缝能看见漆黑的夜空里有几颗寒星在闪烁,不知它们是在做着梦,还是在熟睡?一阵寒气袭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爸爸赶紧闩上了门,说“发财”的过程中不可以再开门,不然财气会跑了出去。
妈妈撤走已经冷了的饭菜,加热后重新端了出来,满满一桌全是美味佳肴,油淋淋、香喷喷,让人垂涎欲滴。爸妈将我和二少的碗里夹满了菜,我看了看二少,他也看了看我,我们会心一笑,同时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饮料给爸妈敬酒,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爸妈开心得合不扰嘴,连说我们都是好孩子。
“二少,新年快乐哦。”我碰了碰他的杯子。他楞了楞,举起了手中杯,腼腆地对我说着:
“姐,新年快乐。”二少的眼亮晶晶,好像寒夜里闪烁的那些星。
我想,星星在黑夜里,一定会唱歌。
年夜饭的经典散文
听老全叔讲,文华爹在圣音寺出过家,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发现:文华爹每天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米坛里抓一把米放到一个只留一个小口的坛里,我不解其中的用意。
到了与文华爹要求吃饭的时候,他交代我:“吃饭的时候,是不许出声的。不然惊了过路的仙人,来年家里的饭口就要增加!”,文华爹吃饭的时候很认真,几乎是数着饭粒把一碗饭吃完,不小心掉在桌上的饭粒,他也捡起来,放到嘴里吃掉。
文华爹经常吩咐家里做饭的人,刷碗洗锅的时候,剩的锅巴,米粒要用漏网把他们留住,然后晒干了,留着来年喂小鸡。这样的阴米,小鸡吃了也滑肠胃。或者将这样的阴米炒糊了,然后用土罐熬成米胡水,小孩子的肠胃不好,喝了这样的米胡水,消食化气,有益于健康。
辛酉年,春旱很厉害,天很久没有下雨,没有水,谷粒不能播到秧陇上,大家很着急。文华爹掐指一算说:“今年九龙治水,天又要大旱啰!”公社派技术员到生产队,指导社员搞无土育秧,秧苗是出来了,可是像营养不良的孩子,黄里透着一点绿与秧陇里育出来的秧苗不能够相比!秧苗是出来了,可以育秧用掉了水塘里大部分水,眼看人畜的饮水都快成问题了,更谈不上抽水到田里,把秧插上,生产队长很着急,公社里来通知:水库放水抗旱。水库的水放了三天以后,放到田里的水只能够把地皮湿润,后面就没有水流过来来了,据说是库里的水也放干了!
夏至一过,文华爹就背起他的行头出去了,临走,他交给生产队长三十斤苦荞种籽,吩咐他,把苦荞种籽种到田里!
三个月以后,国家的救济粮下来了,受旱的地方太多,每个人口分到的粮食只有七十多斤。一个月以后,文华爹从外头回来了,我们家吃饭到了精打细算的地步了,许多小孩吃不饱,喊饿!文华爹象变魔术一样,从他的布袋里拿出一二个馍,分给我们这些叫饿的.孩子!
近立秋的时候,有些雨水,田里的苦荞长势很好,到了割苦荞的时候,每家分得四五十斤苦荞,用苦荞面和着苕粉,就着稀饭,大家熬过了这个冬天。
要过年了,村里把唯一的一只猪杀了,每家分了二斤猪肉。
家里人口多,老祖母已经70多岁,那年我刚满10岁,农历腊月28中午,文华爹拿来一个小坛子交给祖母,祖母把我打发走,对我说:“去吧,地里还有几个萝卜,把它拔回来,用它做年夜饭!
我到地里拔了萝卜,拿到塘里洗好,拿回了家。祖母将萝卜切成一块一块的,放在灶上煮。队里分的二斤猪肉被祖母用到极致,她用肥肉熬了一大锅萝卜汤,萝卜煮了很久,都煮成焦糊色了,祖母还在煮。我跟祖母说:“奶奶,萝卜煮糊了。”祖母说:“颜色深些,味道足些。”
小孩子抢完锅里的肉以后,祖母拿出一罐米饭。大人们在剩下来的汤里煮了些白菜,加进一些米糊,大家吃得有滋有味,煮米糊用的就是文华爹告诉我们平时晒干的阴米,至于那罐米饭,回来我才知道那是文华爹拿来的平时节省的一小坛子米了做的米饭!这个冬天,父亲进山砍树,伤了腿,一直躺在床上。祖母吩咐我把这罐米饭送到父亲的床前,很久没有闻到饭香,我的脚步挪不开父亲的床前,父亲接过罐子这吃了几口,就递给我,我一口气风卷残云般把剩下来的大半罐米饭吃完,父亲露出了他久违的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种苦笑!
这就是一九七三年农历大年,我们家的年夜饭!
年夜饭散文
“妈妈,今年的年夜饭不去饭店吃了吧。”女儿这样建议到。
“为什么?”
女儿已经好几年没有在家吃年夜饭了。今年,她博士后毕业了,有机会从美国回来探亲。为了她的归来,我老早就定好了五星级。她这样一说,到让我很为难了。我不解地想听他她的道理。
“腻了。年年大鱼大肉的。妈妈,不如,吃一吃外婆做的那种年夜饭噢!”
'外婆的年夜饭?”女儿的一句话,勾起了我一串疼痛的泪水。女儿看到了就说:“妈妈,就当女儿没有说好不好?”
我决定就按女儿说的去做,母亲去世已经开三年了,今年的年夜饭这样吃,也该是十分有意义的啊.于是,我唠叨菜市场,买来了土豆、白菜、萝卜、倭瓜、胡萝卜、芹菜等。回到家,我把它们放在那里,久久地看着,一会儿泪流满面,一会儿呆呆地看着天空,企图能看到母亲在天空的云彩上看着我们。
那时,我还小,家里生活十分困难。父亲每月的工资只有30元,要养活全家六口人,还有八十多岁的身患半身不遂的外婆。不仅我们家的生活这样,我们这里所有人家的日子都这样艰难。尽管如此,但母亲总是想方设法让我家的年夜饭美满一些,让我家的年过的好一些。
春节的那天早上,母亲老早就起来了。先是生好炉子,让屋子里热乎起来,然后才把我们叫起来。早饭是接年饭。大家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接年饭把?我的家乡的风俗习惯:进了腊月,家家户户就该准备年贺了,馒头要蒸几锅,每个馒头上都要插上一个公共的大枣,还要蒸几锅粘豆包,都是黄黄的黏玉米做的'。玉米也好,里面的芸豆馅也好,都是自家地里的收获。不花一分钱的。插上大枣是说希望家里早早红火起来,粘豆包是叫孩子新的一年好养活,黏住。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母亲年年坚持着做,做得如老座钟一样准确。
到了春节这一天的早晨,这些接年饭就派上用场了。早晨不做新饭,就是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热哟热就吃了。这就是接年饭。我们吃饭母亲开始贴对联。等我们都吃完了,母亲开始准备晚饭了。过年,最重要的就是下午这顿饭了。因为它是辞旧迎新的关键啊。母亲开始切菜,我会在旁边看着,因为是不是的 还能偷吃几口。母亲会把土豆切成方块的,细丝的,片的,把白菜切成细丝装,片状,块状,所有的菜都是这样。母亲还有一种手艺,就是能把白菜切成齿轮,把萝卜切成玫瑰花。这一切都做完了,母亲开始炒菜。
母亲不叫我在厨房里看,说是会被油烟呛到,让我出去玩。做好了,母亲会叫我们回家吃饭。
桌子上真实琳琅满目啊。我们家和别人不同,我的父亲是从城市里下放到这个小山村的。父亲在反省室被调查被管制很长时间,我们没行动一步都有人监视。我们是不自由的。所以我家的生活相对来说,比别人家困难的多,艰难得多,不行得多。即便这样,我的可怜的母亲仍然让我们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年夜饭。那时候,就是这样一顿饭,就会叫我们一辈子都忘不掉,叫我们一辈子记得它的好,叫我们一辈子吃什么都不香啊。
虽然那时小但我却清楚地记得,我家的年夜饭是怎样的好。土豆片炒白菜片,土豆丝炒萝卜丝,胡萝卜丝炒白菜丝,芹菜炒胡萝卜,土豆块萝卜块胡萝卜块倭瓜快乱炖,里面还有肉。平时也有乱炖的菜,只是没有肉,平时是没有炒菜的,因为费油,家里每一步油。只能吃不放油的炖菜。我数了数,我家这一桌菜竟然有20道啊!那是母亲在我们几个孩子的心目中竟然像江姐一样的大英雄啊。我们蛢命地吃,每年的年夜饭,我们都会撑着,撑得睡不着觉,母亲还得给我们喝苏打粉助消化。
在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一个不对劲的事,为什么妈妈和爸爸有一道菜是酸菜炖肉呢?这道菜是放在妈妈爸爸那边的,不许我们动筷儿。我就生气了,我站起来,拼了命去抅妈妈爸爸的菜。妈妈竟然出乎意料地打了手一下子,并且把那碗菜拿走了。我哭了。母亲也哭了。母亲给我擦干了眼泪,哄着我继续吃完了这顿饭。
那天晚上,母亲突然坏肚子,疼得忍受不了,父亲也是。没办法只能去诊所看病,医生确诊说是吃饭吃尽了大量的细菌,还有中毒的迹象。给拿了一点药回来了。父亲母亲小声说话,我听到了。原来他们吃的是别人家扔的死鸡肉啊。难怪母亲不让我们吃啊。
“每年也是这样吃的,为什么今年就不行了呢?”母亲说。
“年龄大了,禁不起折腾了,哎。来年不吃了,什么年节的,年节好过,平常日子难过啊!”父亲说。
“但愿这样的日子早点结束。孩子们吃的蛇肉,已经搁了这么久了,也不知会不会……”
“现在没事就不会再有事了。来年,咱们试一试老叔肉,可能没问题。”
“来年,我去套一个野兔子,肯定没问题。”
“……”
……
“妈妈,怎么又哭了?”
女儿问我我才知道自己在哭。而且哭出了声。是啊,我怎么能不哭呢。现在的生活,只有你想不到的食品,没有买不到的东西。美满的生活叫孩子们都吃够了,他们吧我们儿时的年夜饭当成改善生活的新鲜感,他们却不知道,我们的年夜饭里有多少心酸与泪水啊!生活如此好,可是,我们的父亲母亲却去了天堂了,不知他们在天堂能不能吃到今日人间之幸福,也不知道我的妈妈爸爸能不能闻到我家今年的年夜饭传出她们的味道。
不知道今年的年夜饭,我会不会做出母亲的味道,也不知道吃的时候,我的女儿会吃出什么味道。
年夜饭的优美散文
一
腊月十五左右,村子里就渐渐有了年味儿,各家各户陆续开始采办年货,有的家里开始杀年猪,去城市打工的年轻人也陆陆续续回到村子里,一年当中,整个竹溪也就过年这一个月最热闹了。我经常都可以听见被杀的年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尽管这声音我从小听到大,但始终也没有办法习惯。有时我会有点同情那些被杀的年猪,当它们被自己的主人好吃好喝养着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可这就是作为一头猪的命运,没有谁能够改变什么。
腊月二十四开始扫尘,就是打扫房子,彻底清除这一年来积累的尘垢,这一习俗寄托着人们破旧立新的愿望和辞旧迎新的祈盼。竹溪村还有一个特别的习俗,就是要把秤杆、扁担等常用的棍棒类的东西藏起来,直到大年初二以后才能拿出来,据说,谁如果在大年初一早晨起床后看到棍棒类的东西,这一年内就会被蛇咬。我自是不信这种说法的,而且我也不怕蛇,可习俗毕竟是习俗,大家都这么说这么做了,我也只能跟着做。
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掸拂尘垢蛛网,帮着疏浚明渠暗沟,忙碌了一天后,我累得浑身酸疼乏力,感觉四肢都不是我的了,刚吃过晚饭洗过碗就缩进自己的房间里瘫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弹一下。休息一会儿后,我拿过枕头边的象棋盒抱在胸前,嘴角不自觉地开始上扬。
五爷还没有回来,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家里跟我下象棋了,五爷是我的象棋启蒙老师。从我记事起,我就记得五爷常年在福建打工,过年才回家住几天,只有爷爷奶奶去世那两年他在家多待了些日子。因此,我和五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我对这个五爷的感情却比现在的任何一个亲人都深厚,这不光是因为他从遥远的地方寄钱回来给我读书,还源于五爷身上的一种气质,我总觉得五爷身上有一种跟爸爸、大伯、姑姑都不同的气质,这种气质无形中对我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五爷是我们家唯一一个没有念过一天书的人,除了一到十的阿拉伯数字和他自己的名字,他一个字都不认识。至于五爷是怎么学会下象棋的,他从来没和我说过,我只知道有一年他从福建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副旧象棋,后来,我也学会了下象棋。每次跟五爷下象棋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把这些刻在棋子上的“车马相士将炮卒”写在纸上,估计他又不认得了吧。
啪地一声,手上一滑,象棋盒掉在床上打开了,棋子洒了一床。捡拾棋子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爸爸。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在牌桌上混日子,我以为自那次受伤事件以后他会好起来,可是他再一次让我失望了,也许,有些人的劣性已经深入骨子里,再也无法更改了吧。得欣慰的是,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打那么大了,也没再给家里增添什么莫名其妙的债务,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弟活着就好。
大娘从上次我在池塘边晕倒以后就再没提过丢钱的事情,也有可能提过,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总之,那一页,就这么翻过去了,其中的内容,却深深地印在我心里,我刻意不去想,去回忆,只是有时候不小心触碰到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二
新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部分的家里已经开始团年,鞭炮声此起彼伏,可我们家的年猪一直都还没杀,大伯说要等到五爷回来才能杀。腊月二十九下午,五爷终于赶了回来,我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杀年猪,吃年夜饭,帮五爷接风洗尘,都只能在大年三十这天一起进行了。过年要张罗的东西实在太多,姑姑怕我们忙不过来,一大清早就回来帮我们一起忙东忙西。我,大娘,还有姑姑,一起负责厨房事宜;大伯,五爷,爸爸,他们负责搞定那头年猪,还有用来祭祀的鸡鸭。
家里的祭祀活动,我是从来都不能缺席的,他们一致认为,我学习成绩这么好都是受了祖先的庇佑,所以他们谁都可以不拜祖先,就我不行。前年,是爷爷奶奶五爷和我一起祭祀;去年,是爷爷五爷和我一起祭祀;今年,只有五爷和我一起祭祀了。
五爷端着猪头和鸡鸭,我拿着香纸烛,先到大门边祭拜天地和各路菩萨,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爷工作赚钱;再到堂屋祭拜祖先,祈求家宅平安,家庭和睦;然后再到猪圈祭拜一个菩萨,祈求喂养的牲畜不要生病;最后到厨房祭拜灶君,祈求的也是家人平安顺利。每年我都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五爷后面转来转去,可到现在也没学会他念的祈祷词,也从来都没听清那个保佑牲畜的菩萨叫什么,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菩萨。
吃年夜饭的时候,我深深地沉浸在一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幸福感之中,虽然饭桌上少了爷爷奶奶,但也多了五爷,爸爸和姑姑,怎么都比平日里由我,大娘和大伯组成的沉默饭局好。我也曾试着把大娘当成自己的妈妈,把大伯当成自己的爸爸,把我们吃饭的样子想象成一家三口在一起用餐的温馨场景,可我们之间那种揪心的沉默,不是相互夹两筷子菜,说两句玩笑就能打破的。
我知道大娘嫌弃我和我爸,我也介意她对我们的冷眼,可我没办法,我爸再怎么不让人省心,他也是我爸。面对大娘的数落和讽刺,我只有沉默,因为我没有底气去反驳,哪怕产生一个反驳的.念头都让我觉得心虚,因为她挑出来的刺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不是她无中生有的。大伯夹在我们中间,就像一块双面胶,两边讨好,希望把我们黏在一起,只是我和大娘之间的心结好似掉在胶面的沙尘,让胶失去了粘性,大伯的调剂,只能使大娘心里怨气更重,使我心里更难受。
三
“小五(大娘和大伯都叫五爷小五),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弟弟(我爸)的女儿都要上初中了,你也该成个家了吧。”大娘用开玩笑的语气对五爷说,可我始终觉得它的语气里有种试探的味道。
“是啊,五哥,你为什么还不成个家呢?你虽然没读过书,可能力也不差,现在工资也不低,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说出去呀,好多女人抢着要你呢。”姑姑也跟着附和。
“我不结婚。”五爷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时,我们都一脸不解地看着五爷。
“不结婚?是不是没找到合适的呀?没关系,大嫂帮你介绍一个,我那个兄弟媳妇的姐姐你还记得吧,去年死了男人,现在带着一个六岁的儿子,但人家工作好啊,还在城里有一套房子呢。”还是大娘反应快啊,大家都还在为五爷刚才那句话范迷糊时,大娘赶紧接下话茬。
“这怎么行?我五哥又不差,干嘛要娶一个寡妇?还带着一个儿子,说出去不让人笑话嘛。”姑姑不满地咕哝。
“我不结婚,我想过了,我这辈子就把盼盼养大就好了。我小时候没读过一天书,现在盼盼成绩这么好,我一定要供她到大学毕业。”五爷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可我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我看了眼坐我旁边的爸爸,他也和大家一样,傻傻地盯着五爷看。
五爷既然这么说了,当着我的面,大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转移话题,继续说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
年夜饭快结束的时候,大娘突然站起来,一脸严肃地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也和你们大哥商量乐很久,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就说了吧,省得以后再召集人时麻烦。”
“大过年的,你干什么?”大伯拉了拉大娘的衣袖,小声对大娘说。
大娘瞪了大伯一眼,不理睬大伯,继续说道:“我要分家,小五跟我和你们大哥一家,盼盼和她爸一家,如果齐俊不想抚养盼盼,那就让盼盼跟我们一家,齐俊自己一家。”
这话傻子都能听明白,大娘是要孤立我爸。
我不安地看着爸爸,有那么一瞬间,我害怕大娘的话会让爸爸伤心。可我再次发现我低估自己爸爸的心理承受能力,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我心里顿时憋了一股气,难受极了,像要炸裂似的感觉。
“我无所谓,随你们便吧。”爸爸居然是第一个站起来表态的人,说完,他放下筷子,转身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现在正过年呢,大家团聚都来不及,分什么家啊?”姑姑笑着打圆场,但那笑是那么勉强和尴尬。
爸爸走后,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却始终不发一语。饭是没办法继续吃下去了,五爷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也跟着走了出去。杯中的酒一半被震出洒在桌面上,一半在杯子里摇晃。大伯指了指大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回来再跟你算账!”循着五爷的身影而去。
看着一桌未吃完的饭菜,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为什么非要这样呢?再重要的话就不能等到吃完这顿饭再说吗?
四
惯例的守岁,只为等待下一个年份的到来,等待一个新的开始。爸爸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娘和大伯已经去睡觉了。守岁,只是我和五爷两个人的事。
我和五爷坐在电视机前面,一边看春晚一边下象棋,和五爷对战,我是不敢轻敌的,电视的声音开得再大,我都能自动过滤,让心思完全扑在象棋上面。这也是我喜欢下象棋的原因之一,它能让我很快进入忘我的状态,哪怕是自己跟自己对弈,也可以一心一意,不受外界干扰。
见我连输几局后兴致有点减弱,五爷故意让我赢了一局,然后就开始收拾棋盘,边收边说:“咱叔侄俩难得聚一聚,还是谈谈心吧。”
我说好,其实我之所以表现得兴致不高,并不是因为输了棋,输给自己的老师我并不觉得丢脸,只是在看着棋盘思索对策的时候,我想起了爸爸。爸爸也陪我下过棋,但我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五爷,你真的不打算结婚了吗?”我先开口问他,因为这应该是我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嗯。”五爷正在把棋子一颗一颗地摆进棋盒里,听见我的话,左手下意识地顿了一下。五爷是左撇子。
“是因为我吗?”我小声地问。
五爷抬起头来,看着我,若有所思:“是,但不全是。”
我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问:“那还因为什么呢?”
“你还小,等你大了再告诉你。”五爷摸摸我的头。
我点点头,又想到今天大娘提出的分家的事,继续问道:“五爷,你想分家吗?”
“不想。”
“我不想爸爸被分出去。”
“我知道。”
“五爷,你劝劝大娘和大伯吧,他们最听你的话了。”
“傻孩子,你知道你大娘为什么听我的话吗?”
我含泪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我只是隐约觉得他们可能像我一样心里对五爷有种敬重之情吧。
“因为我赚的钱都交到她手里了。”
“大娘不是说你赚的钱都被我花了吗?”
“被你花了?你能花多少钱?”五爷笑笑,“快十二点了,去睡觉吧,明天早上可不能睡懒觉的。”五爷看了看电视,对我说。
“不是要守岁吗?”我问。
“哪年守岁你守过十二点了?”五爷摸了摸我的头。
“可是我还想和您聊聊天。”我说。
我跟五爷聊起一些学校里的事情,五爷认真地听着,适时地点头或者摇头。跟五爷聊天是件幸福的事情,他不仅会像朋友一样聆听我的心声,还会像老师一样给我意见,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五爷就是我,我就是五爷。
不知不觉间,桌上的糖果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几颗,春晚中的主持人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三,二,一。”电视里新年的钟声敲响那一刻,原本安静的村子里顿时鞭炮齐鸣。可我的爸爸,此刻,他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