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吵了几十年啊,似乎还没想过不吵了会是怎样

回到家,推门进客厅,男人还坐在沙发上,手上还拿着她出门时看的晚报,看的还是几个钟头前的时政版。看到细花回来,他从报纸堆里抬起眼:“不是去聚会吗?昨又回来了。”“怕你在家饿死啊。”“冰箱里的菜都够我吃一个星期了,一定是发现到场的人都长得比你长得好,自惭形秽。”“今天中午吃排骨炖玉米。”细花不和他扯,径自回里屋换了身舒适的衣服,那身高领旗袍穿得人够闷的,一路还要憋着气。

她曾有不甘心,也许多次幻想过另一种人生。这一刻却突然觉得,或者,这才是最适合的人生。

也有曾有人问过,你们相爱吗?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和张宝林,没有多少风花雪月的往事,那种怦然心动,更是从来都没有过。也许这一辈人大多是这样,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些天天打得鸡飞狗跳的,那些相互当着面剔牙打嗝放屁扣鼻的,未必有爱情,但是一定有感情,而这种感情,在相互的嫌恶和磨合中,却比许多所谓的爱情都来的长久和稳定。

就在上个月,这个老不死的终于死了。脑溢血,去得仓促,连遗言都没有。

松花鱼煎糊了以后,房子里是长时间的寂静,没有人再蹙着眉大声嚷嚷。没有人再抱怨西兰花没熟排骨太咸。没有人再抢着遥控器要看戏曲频道。没有人再呼呼打鼾轰得人睡不着。当初总想着几十年的时间都对着这个人要怎么熬,当初厌倦这个人厌倦得想他早点死掉呢。

我们吵了几十年啊,细花想。似乎还没想过不吵了会是怎样。

然而江湖路远,有的人,一不小心就走散了,有的人,一不小心就一起过了一辈子。他从未对她说过我爱你,只有一次,他出差回来,在她身后絮叨,吃了一辈子你的黑暗料理,吃顿好的,居然不习惯了。这,算不算是一句情话。

细花独自对着那盆卖相不佳的鱼,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