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那么你就会原谅现在的我。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
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有些人一直没有机会见,等有机会见了,却又犹豫了,相见不如不见。有些事一直没有机会做,等有机会了,却不想再做了。有些话埋葬在心中好久,没机会说,等有机会说的时候,却说不出口了。有些爱一直没有机会爱,等有机会了,已经不爱了。
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进行时却患得患失。
你还不来,我怎敢老去。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
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
说好永远的,不知怎么就散了。最后自己想来想去,竟然也搞不清楚当初是什么原因把彼此分开的。然后,你忽然醒悟,感情原来是这么脆弱的。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凡......
抄袭是最隆重的赞美。
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
若只是喜欢,何必夸张成爱。若只是多心,何苦虚张成情。若只是微凉,何必虚夸成殇。 若只是微苦,何必虚说成殇。若只是多情,何苦句句是恋。若只是心痛,何必说成心碎。若只是神伤,何必虚说成怨。
浮华褪尽,人比烟花寂寞。
有些人一直没机会见,等有机会见了,却又犹豫了,相见不如不见。
有些事一别竟是一辈子,一直没机会做,等有机会了,却不想再做了。
有些话埋藏在心中好久,没机会说,等有机会说的时候,却说不出口了。
有些爱一直没机会爱,等有机会了,已经不爱了。
有些人是有很多机会相见的,却总找借口推脱,想见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
有些事是有很多机会去做的,却一天一天推迟,想做的时候却发现没机会了。
有些爱给了你很多机会,却不在意、不在乎,想重视的时候已经没机会爱了。
人生有时候,总是很讽刺。一转身可能就是一世。
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不管你的条件有多差 总会有个人在爱你。不管你的条件有多好 也总有个人不爱你。
一个人 ,如果没空 ,那是因为他不想有空 , 一个人 ,如果走不开,那是因为不想走开 , 一个人 ,对你借口太多 ,那是因为不想在乎.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我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偏偏是爱情。
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泥沼。
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 而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
在人生的路上,有一条路每个人都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轻时候的弯路。不摔跟头,不碰壁,不碰个头破血流,怎能练出钢筋铁骨,又怎能长大呢?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
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象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感情原来是这么脆弱的。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凡……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份。
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的。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
一恨鲥鱼多刺 二恨海棠无香 ,三恨《红楼梦》未完。
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终究不多,时代是这么的沉重,不容我们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
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一个女人,倘若得不到异性的爱,就也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女人就是这点贱。
人的一生中有大大小小的等待,人渐渐忘记了自己等待的是什么。
我喜欢钱,因为我没吃过钱的苦,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
爱上一个人,心会一直低,低到泥土里,在土里开出花来,如此卑微却又如此欣喜.
以年轻的名义,奢侈地干够这几桩桩坏事,然后在三十岁之前,及时回头,改正。从此褪下幼稚的外衣,将智慧带走。然后,要做一个合格的人,开始担负,开始顽强地爱着生活,爱着世界。
没伞的挨着有伞的人走,靠得再近也躲不过雨,反淋得更湿。倒不如躲得远远的,就是无伞也有雨过天晴的时候。即使不靠近,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阳光天地。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Among thousands of people, you meet those you've met. Through thousands of years, with the boundlessness of time, you happen to meet them, neither earlier nor a bit too late.
不爱是一生的遗憾
爱是一生的磨难
“不管你的条件有多差,总会有个人在爱你。不管你的条件有多好 ,也总有个人不爱你”——对不爱你的人,要懂得放手,对爱你的人,要懂得感激,不需过于自卑,无谓过于自信。
男人彻底懂得一个女人之后,是不会爱她的。
我们都是寂寞惯了的人。
我愿意保留我的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作为一种警告,设法除去一般知书识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积习,从柴米油盐,肥皂,水与太阳中去找寻实际的人生。
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
一般的男人,喜欢把女人教坏了,又喜欢去感化坏女人,使她变为好女人
有两种女人很可爱,一种是妈妈型的,很体贴,很会照顾人,会把男人照顾的非常周到。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会感觉到强烈得被爱。还有一种是妹妹型的。很胆小,很害羞,非常的依赖男人,和这样地 女人在一起,会激发自己男人的个性的显现。比如打老鼠扛重物什么的。会常常想到去保护自己的小女人。还有一种女人既不知道关心体贴人,又从不向男人低头示弱,这样的女人最让男人无可奈何。
因为相知,所以懂得。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或许不在我身边。在我想要依靠的时候,你也不会适时地出现。在我需要安慰的时候,你的声音只能在电话里边。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你的身影只会出现在天边……
无用的女人是最最厉害的女人。
有人追求幸福,所以努力;有人拥有幸福,所以放弃
照片这种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已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知道,留给大家看的唯有那狼藉的黑白的瓜子壳。
我们最怕的不是身处的环境怎样,遇见的人多么可耻,而是久而久之,我们已经无法将自己与他们界定开了
没有一个女子是因为她的灵魂美丽而被爱的。
对于大多数女人,爱的意思,就是被爱。
这样看起来,反而是朝生暮死的蝴蝶为可羡了。它们在短短的一春里尽情地酣足地在花间飞舞,一旦春尽花残,便爽爽快快地殉着春光化去,好像它们一生只是为了酣舞与享乐而来的,倒要痛快些。
很容易把人幻想得非常崇高,然后很快地又发现他卑劣之处,一次又一次,憧憬破灭了。
童年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缓,正像老棉鞋里面,粉红绒里子上晒着的阳光。
生命是一朵千瓣莲花,我拒绝绽放同时我也拒绝枯萎和零落。
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
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
你要我在旁人面前做一个好女人,在你面前做一个坏女人。你最高的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
生命中是否会有一个人,当你第一眼看到他时,你已经知道,就是他了。这时,你微笑的眼睛望着他,笃定地说:“你哪里都别想再去了!”
正经女人虽然痛恨荡妇 其实若有机会扮个妖妇的角色的话 没有一个不跃跃欲试的。
爱着的并不一定拥有。拥有的并不一定爱着。也许你很幸福,因为找到另一个适合自己的人。也许你不幸福,因为可能你这一生就只有那个人真正用心在你身上。很久很久,没有对方的消息,也不再想起这个人,也是不想再想起。
一个女人 太四平八稳了 端正的过分 始终是不可爱的。
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人,可是他们不能陪著你回家。
根本你以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
你到底是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最可厌的人,如果你细加研究,结果总发现他不过是个可怜人。
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药瓶。“你就是医我的药”。
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望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精神恋爱的结果永远是结婚,而肉体之爱往往就停顿在某一阶段,很少结婚的希望。精神恋爱只有一个毛病:在恋爱过程中,女人往往听不懂男人的话。
你把人家的心弄碎了,你要她去拾破烂,一小片一小片耐心地拾拼起来,像孩子们玩拼图游戏似的 也许拼个十年八年也拼不全。
教书很难——又要做戏,又要做人。
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呀呀的拉着,在万盏灯火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有些人很多机会相见的,却总找借口推脱,想见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有些话有很多机会说的,却想着以后再说,要说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有些事有很多机会做的,却一天一天推迟,想做的时候却发现没机会了。有些爱给了你很多机会,却不在意没在乎,想重视的时候已经没机会爱了
如果你不调戏女人,她说你不是一个男人;如果你调戏她,她说你不是一个上等人。
柳原道:“有的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头的。”流苏道:“我什么都不会。我是顶无用的人。”柳原笑道:“无用的女人是最厉害的女人,”
善良的人永远是受苦的 那忧苦的重担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因此只有忍耐。
生活的戏剧化是不健康的。像我们这样生长在都市文化的人,总是先看见海的图画,后看见海;先读到爱情小说,后知道爱;我们对于生活的体验往往是第二轮的,借助于人为的戏剧,因此在生活与生活的戏剧化之间很难划界。
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玫瑰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玫瑰还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玫瑰就是衣服上的一粒饭渣子,红的还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我一直喜欢下午的阳光,它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会有转机。
彼此都有意而不说出来是爱情的最高境界,因为这个时候两人都在尽情享受媚眼,尽情的享受目光相对时的火热心理,尽情的享受手指相碰时的惊心动魄。一旦说出来,味道会淡许。
结婚若是为了维持生计,那婚姻就是长期卖淫。
如果一个人的感情得到了解脱,那么另一个人将走向可怕的地狱
不要说,这世上没个好男人了,不要去记恨那个抛弃你的人,毕竟曾经爱过你,疼过你,宽容会让你更美丽。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一个知己就像一面镜子,反应出我们天性中最优美的一部分。
你知道么?你的特长是低头。
我知道我变了。从前的我,我就不大喜欢,现在的我,我更不喜欢。我回去,愿意做一个新的人。
太剧烈的快乐与太剧烈的悲哀是有共同点的:一样需要远离人群。
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面对一个不再爱你的男人 做什么都不妥当。衣着讲究就显得浮夸
衣衫褴褛就是丑陋。沉默使人郁闷 说话令人厌倦。要问外面是否还下着雨 又忍不住不说 疑心已问过他了。
要做的事情总找得出时间和机会 不要做的事情总找的出借口。
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块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
女人与狗唯一的分别就是:狗不像女人一般地被宠坏了,它们不戴珠宝,而且——谢天谢地!——它们不会说话。
爱情要完结的时候自会完结,到时候,你不想画上句号也不行。 爱情,原来是含笑饮毒酒。 爱一个人很难,放弃自己心爱的人更难。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点害怕,怕得到他;怕失掉他。 你曾经不被人所爱,你才会珍惜将来那个爱你的人。
书是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缺点是使我近视加深 但还是值得的。
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他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她这种地方也还是很可怀念。她有这么个脾气,一样东西,一旦属于她了,她总是越看越好,以为它是这世上最好的。——他知道,因为他曾经是属于她的。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范柳原在细雨迷蒙的码头上迎接她。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又注了一句:“药瓶。”她以为他在那里讽嘲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耳加了一句:“你是医我的药。”
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这里,青春是不希罕的。
死生契约,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实在是最悲哀的一首诗,死与生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开。”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
而男人若爱上一个女人,如发现了自己一直寻找的光环!光环的美丽让他陶醉其中,他为她献出了很多的温柔,女人被男人的温柔所感,义无返顾的把自己献给了男人,终于这个光环紧紧的套在自己的身上…… 时光漫漫的流逝了去,光环慢慢的变的灰暗,男人的脸也渐显些苍老,在光环的陪伴下,男人也渐成熟了读懂了很多世事!可是同时他也感觉到女人老了,失却了往日的光华! 好男人:他懂得女人的光华以紧紧的溶进了自己的生命!是女人的幸运! 坏男人:他会厌倦,很轻易的把光环从自己身上剥离,然后抛弃!是女人的不幸!这段话说的如此的形象和具体,一
我们回不去了。
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小小的忧愁与困难可以养成严肃的人生观。
他终于微笑着向她微微一点头。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再也找不出一句话来 脑子里空得像洗过了一样。两个人默默相对 只觉得那似水流年在那里滔滔第流着。
我不忍看了你的快乐,更形成我的凄清!别了!人生聚散,本是常事,无论怎样,我们总有藏着泪珠撒手的一日。
对于不会说话的人,衣服是一种言语,随身带着的一种袖珍戏剧。
生命如此凉薄。
你就是医我的药。
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人生在世上,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归根到底,什么事真,什么是假?
女人……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
我一直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这边屋里比那边看得清楚些。注:之前的遮遮掩掩缥缥缈缈其实都是那么撩人。只有这么躲躲闪闪地恋爱,才会让人觉得深刻。
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想做什么 立刻去做 都许来不及了。“人” 是最拿不准的东西。
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
爱的形式与分量从来不是设定在我们心里,你遇上一个怎样的男人,你便会谈一段怎样的恋爱。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你疑心你的妻子,她就欺骗你。你不疑心你的妻子,她就疑心你。
妈妈们都有个通病,只要你说了哪样菜好吃,她们就频繁地煮那道菜,直到你厌烦地埋怨了为止。其实她这辈子,就是在拼命把你觉得好的,给你,都给你,爱得不知所措了而已。
我相信人,但我不相信人性。
假如失去了情人而仍然和原配妻子在一起,那么这个原配妻子就成了饭渣子老是粘在身上,情人就是心口那颗难以忘记的朱砂痣。
好就一起苦。
没有几个女人是因为灵魂之美而被爱上的。
男人憧憬着一个女人的身体的时候,就关心到她的灵魂,自己骗自己说是爱上了她的灵魂。惟有占领了她的身体之后,他才能够忘记她的灵魂。
在你面前我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我的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小孩是从生命的泉源里分出来的一点新的力量 所以可敬 可怖。
小孩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糊涂。父母大都不懂得子女 而子女往往看穿了父母的为人。"
生命在你手里像一条迸跳的鱼,你又想抓住它又嫌腥气。
对于大多数的女人,“爱”的意思就是“被爱”……如果你答应帮一个女人的忙,随便什么事她都肯替你做;但是如果你已经帮了她一个忙了,她就不忙着帮你的忙了。所以你应当时时刻刻答应帮不同女人的忙,那么你多少能够得到一点酬报,一点好处——因为女人的报恩只有一种:预先的报恩。
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女人给当给男人上,那更是淫妇;如果一个女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杀了她也还污了刀。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 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 但是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常常觉得不可解,街道上的喧声,六楼上听得分外清楚,仿佛就在耳根底下,正如一个人年纪越高,距离童年渐渐远了,小时的琐屑的回忆反而渐濒亲切明晰起来。
女人的爱情实际上是一份无需求证的证明。它浓烈的芬芳终究会趋于平淡。然而温柔聪慧的女人却懂得将它植入心中,懂得用自己生命中的那分从容和细致来浇灌。这样的爱情,永远保鲜,实在无需任何求证。
有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笑,有的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头的。
人人都关在他们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她撞破了头也撞不进去。
要确认某件事不会发生,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有以待之,如此一来命运总会摆你一道,让你白忙一场。
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就因为对一切都怀疑,中国文学里弥漫着大的悲哀。只有在物质的细节上,它得到欢悦——因此《金瓶梅》、《红楼梦》仔仔细细开出整桌的菜单,毫无倦意,不为什么,就因为喜欢——细节往往是和美畅快,引人入胜的,而主题永远悲观。
(我这一辈子早完了)这句话 只有有钱的人 不愁吃 不愁穿 才有资格说。
没钱的人 要完也完不了哇!你就是剃了头发当姑子去 化个缘罢 也还是尘缘 离不了人!
相爱着的人又是往往的爱闹意见,反而是漠不相干的人能够互相容忍。
你向女人猛然提出一个文句,她的第一个回答大约是正史,第二个就是小说了。……如果,一个女人告诉了你一个秘密,千万别转告另一个女人——一定有别的女人告诉过她了。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她说:‘’等你二十五年我也老了,不如就说永远等你吧。‘’
叶子像凤尾草,一阵风过,那轻纤的黑色剪影零零落落颤动着,耳边恍惚听见一串小小的音符,不成腔,像檐前铁马的叮当。
……真是个孩子,被惯坏了,一向要什么有什么,因此,遇见一个略具抵抗力的,便觉得他是值得思念的。
我是一个古怪的女孩,从小被目为天才,除了发展我的天才外别无生存的目标。然而,当童年的狂想逐渐褪色的时候,我发现我除了天才的梦之外一无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点。世人原谅瓦格涅的疏狂,可是他们不会原谅我
人因为心里不快乐 才浪费 是一种补偿作用。
女人不喜欢善良的男子,可是她们拿自己当做神速的感化院,一嫁了人之后,就以为丈夫立刻会变成圣人。
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个人主义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不论在艺术里还是人生里,最难得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应当歇手。中国人最引人自傲的就是这种约束美。
在三十岁之前,及时回头,改正。从此褪下幼稚的外衣。将智慧带走。然后,要做一个合格人。开始负担,开始顽强地爱着生活,爱着世界。
这点爱别的不够,结婚时够了。
这一炸,不知道炸死了多少故事的尾巴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很长。
生命有它的图案,我们惟有临摹。
有两种女人很可爱,一种很会照顾人,会把男人照顾的非常周到。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会感觉到强烈的被爱。还有一种很胆小,很害羞,非常的依赖男人,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会激发男人的个性的显现。另外一种女人既不知道关心体贴人,又从不向男人低头示弱,这样的女人最让男人无可奈何。
悲观者称半杯水为半空,乐观者称半杯水为半满,我享受现在半满的生活。
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
一个人,学会了一样本事,总舍不得放着不用。
做人做了个女人,就得做个规矩的女人,规矩的女人偶尔放肆一点,便有寻常的坏女人梦想不到的好处可得.
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应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纸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后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带点凄凉。
如果是男人,也要去找他,所有能发生的关系都要发生。
男子美不得。男人比女人还要禁不起惯。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女人往往忘记这一点:她们全部的教育无非是教她们意志坚强,抵抗外界的诱惑,但是她们耗费毕生的精力去挑拨外界的诱惑。
年轻是吗?别着急,会老的。
不见你,我拖着孱弱的身躯,过着没有灵魂舨的病态生活,不想就医;遇见你,我依旧孱弱,依旧病态,你嘲笑我像一只药瓶;我失望到无以复加,殊不知,你说,我恰是医你的药;总有一个人,他的出现,解释了在此之前发生在你身上的所有的错误与不幸,为了不辜负这样一个相遇,纵使经过漫长的等待,经历难忍的孤独,也要尽自己所能,去好好生活!
“日子过得真快,对于中年以后的人来讲十年八年好像是指逢间的事,可是对于年青人来说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我和世均从认识到离别,不过几年的光景,却遭遇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仿佛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生、离、死、别。”
小时候常常梦见吃云片糕,吃着吃着,薄薄的糕变成了纸,除了涩,还感到一种难堪的怅惘。
男子夸耀他的胜利——女子夸耀她的退避。可是敌方之所以进攻,往往全是她自己招惹出来的。
人的理智,本来是不十分靠得住的,往往做了利欲的代言人,不过自己不觉得罢了。
只是一件,我不能想象你穿着旗袍在森林里跑。……不过我也不能想象你不穿着旗袍。
唯独男子有开口求婚的权利——只要这制度一天存在,婚姻就一天不能够成为公平交易;女人动不动便抬出来说当初她“允许了他的要求”,因而在争吵中占优势,为了这缘故,女人坚持应由男子求婚。
吃了一个“如果”,再剥一个“如果”。
柳原摇摇头道:“一个不吃醋的女人,多少有点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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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原不耐烦道:“知道你不懂,你若懂,也不用我讲了!我念给你听: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中文根本不行,可不知道解释得对不对。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
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
你也在这里?
张爱玲有那么多的小说,我却觉得《爱》最有意味。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修饰,也没有曲折的情节,但是那轻轻地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却又代表了所有的开始,所有的结局,所有的人生……
爱情在动静之间;缘分在聚散之间。如果说爱情是源源不断的小溪,缘分则是偶尔投到溪水中荡起阵阵涟漪的石子。如果说爱情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缘分则是偶尔光顾的浪迹四方的旅人,有缘人自会发现,无缘者任他寻千百度也会错过~
在我死去的时候,她将会在我的血液里再死一次。
人是自私的人,城是寂寞的城。在那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而在这和平年代,处处彰显个性,我们都太忙于谈恋爱,寻找爱,可哪里还有功夫谈恋爱,发现爱呀。
流苏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一个过了时的人罢了。”
柳原道:“真正的中国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永远不会过了时。”
人生很短,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归根究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生活的艺术,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领略。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听苏格兰兵吹 bagpibe ,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摘树颠的绿叶。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阴晴圆缺,在一段爱情中不断重演。换一个人,都不会天色常蓝。
人生的所谓生趣 全是那些不相干的事。
悠长得像永生的童年,相当愉快地度日如年,我想许多人都有同感。然后崎岖的成长期,也漫漫长途,看不到尽头,满目荒凉。 春山如黛,垂柳画桥。白云出岫,倦鸟还巢。采一束不知名的野花,扎一个紫藤的秋千架;看几只燕子筑巢,或和几只蚂蚁对话。这样美好的时光,仿佛留在那个叫童年的记忆里。悠长,不复与见。
我在街沿急急走着,每一脚踏在地上都是一个响亮的吻
读书人和愚民唯一的不同之点是:读书人有点相信而不大肯承认;愚民承认而不甚相信。这模糊的心理布景一大部分是佛教与道教,与道教后期的神怪混合在一起,在中国人的头脑里浸了若干年,结果与原来的佛教大不相同了。下层阶级的迷信是这广大的机构中取出的碎片——这机械的全貌很少有人检阅过,大约因为太熟悉了的缘故,下层阶级的迷信既然是有系统的宇宙观的一部分,就不是迷信。
笑全世界便与你同笑,哭你便独自哭。
不知道为什么,十八岁异常渺茫,像隔着座大山,过不去,看不见。
生命像圣经,从希伯莱文译成希腊文,从希腊文译成拉丁文,从拉丁文译成英文,从英文译成国语。
时间好比一把锋利的小刀枣用得不恰当,会在美丽的面孔上刻下深深的纹路,使旺盛的青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消磨掉;但是,使用恰当的话,它却能将一块普通的石头琢刻成宏伟的雕像。
柳原道:“我不至于那么糊涂,我犯不着花了钱娶一个对我毫无感情的人来管束我。那太不公平了。对于你,那也不公平。噢,也许你不在乎。根本你以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
她的话使他下泪,然而眼泪也还是身外物。
柳原又道:“鬼使神差地,我们倒真的恋爱起来了!”
流苏道:“你早就说过你爱我。”
柳原笑道:“那不算。我们那时候太忙着谈恋爱了,哪里还有工夫恋爱?”
爱情还没有来到,日子是无忧无虑的,最痛苦的,也不过是测验和考试。当时觉得很大压力,后来回望,不过是多么的微小。有些人注定是等待别人的,有些人是注定被人等的。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们能做到的,是在因缘际会的时侯好好的珍惜那短暂的时光。
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就是这一点贱。
在中国就有这样可爱:脏与乱的忧伤之中,到处会发现珍贵的东西,使人高兴上一上午,一天,一生一世。
悲壮是一种完成,苍凉是一种启示。
我知道他不爱我,
可我也知道,
如果我现在离开,
我会一步一回头,
所以我要等哪天他把我的心伤透了,
我会很决绝的走出他的视线,
永不回头!
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同行相妒,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何况都是女人——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
女人取悦于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单单看中她的身体的人,失去许多可珍贵的生活情趣。
每一只蝴蝶都是从前一朵花的精魂,是花的前世来会见此生。
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
她笔直地看透了他,一望无际,几千里地没有人烟——她眼睛里有这样的一种荒漠的神气
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
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 谁知道什么是因 什么是果 谁知道呢 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 一个大都市倾覆了 成千上万的人死去 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 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
那口渴的太阳汨汨地吸着海水,漱着,吐着,哗哗的响。人身上的水份全给它喝干了,人成了金色的枯叶子,轻飘飘的。
电影已经开映多时,穿堂里空荡荡的,冷落了下来,便成了宫怨的场面,遥遥听见别殿的箫鼓。
或是消逝的梦,午夜的幻影
曳起你的长裙
苍凉之所以有更深长的回味,就因为它像葱绿配桃红,是一种参差的对照。
有一天,下了一黄昏的雨,出去的时候忘了关窗户,回来一开门,一房的风雨味
你爱我吗?
已经爱到危险的程度了.
危险到什么程度?
已经不能一个人生活.
本来,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女人给当给男人上,那更是淫妇;如果一个女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杀了她也还污了刀。
••• •••
她未尝不想出去找个小事,胡乱混一碗饭吃。再苦些,也强如在家里受气。但是寻了个低三下四的职业,就失去了淑女的身份。那身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悲哀的诗,然而它的人生态度又是何等肯定。我不喜欢壮烈,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壮烈只是力,没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哀则如大红大绿的配色,是一种强烈的对照。
悠长得像永生的童年,相当愉快地度日如年,我想许多人都有同感。然后崎岖的成长期,也漫漫长途,看不到尽头,满目荒凉。
总说爱一辈子,好像生老病死是我们掌控得了似的。何时聚,何时散,何时生,何时死。当真是不敌天命的。
柳原伴着他们上楼,一路上大家仿佛他乡遇故知似的,不断的表示惊讶与愉快。那范柳原虽然够不上称作美男子,粗枝大叶的,也有他的一种风神。徐先生夫妇指挥着仆人们搬行李,柳原与流苏走在前面,流苏含笑问道:“范先生,你没有上新加坡去?”柳原轻轻答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呢。”流苏想不到他这样直爽,倒不便深究,只怕说穿了,不是徐太太请她上香港而是他请的,自己反而下不落台,因此只当他说玩笑话,向他笑了一笑。
那整个的房间像暗黄的画框,镶着窗子里一幅大画。那酽酽的,滟滟的海涛,直溅到窗帘上,把帘子的边缘都染蓝了。
人在人生的风浪里突然站直了身子,原来他是很高很高的,眼色与歌声便在星群里也放光。不看他站起来,不知道他平常是在地上爬的。
生活不会总是一番风顺,我们都很平凡,也像平凡人那样地过着日子,吵架、冷战、温馨、关怀,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两个人有一起努力的决心,就敢于走下去。
一个有爱情的家庭里面的孩子,无论生活如何的不安定,仍旧是赋予自信心与同情----积极,进取,勇敢。
爱一个人会卑微到骨子里,然后开出花来。
及至见了第一面,我更感到我俩的缘分是前世定了的
他看着自己的皮肉,不像是自己在看,而像是自己之外的一个爱人,深深悲伤着,觉得他白糟蹋了自己。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她只是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将蚊?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
雨声潺潺,象住在溪边。
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他是下雨而不来。
那一声声的“吱呦呃呃呃……”撕裂了空气,撕毁了神经。淡蓝的天幕被扯成一条一条,在寒风中簌簌飘动。风里同时飘着无数剪断了的神经的尖端。
是她说的,我们回不去了,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今天老是那么迷茫,他是在跟时间挣扎。从前最后一次见面,至少是突如其来的,没有诀别。今天从这里走出去,却是永决了,清清楚楚,就跟死了的一样。
人老了大都是时间的俘虏,被圈禁禁足,它待我还好,当然随时可以撕票,一笑。
狂喜的人我还能想象出他们的心理,你们这种谦逊的过分的人,我简直无法想象。
秋天的晴空,展开一片清艳的蓝色,清净了云翳,在长天的尽处,绵延着无边的碧水。
不爱我的我不爱,不要我的我不要。
大家一点头笑着走散了
这时代,旧的东西在崩坏,新的在滋长中。但在时代的高潮来到之前,斩钉截铁的事物不过是例外。
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文明人要原始也原始不了;他们对野蛮没有恐怖,也没有尊敬。他们自以为他们疲倦了的时候可以躲到孩子里去,躲到原始人里去,疏散疏散,其实不能够——他们只能在愚蠢中得到休息。人到底很少例外,许多被认为例外或者是自命为例外的,其实都在例内。
人在人生的风浪里突然站直了身子,原来他是很高很高的,眼色与歌声便在星群里也放光。不看他站起来,不知道他平常是在地上爬的。
因为心定,夜显得更静了,也更悠久。
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会永远等着你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总会有这么一个人。
只要这样,同你在一个城市,要见面的时候可以见面——即使忙得不能常常见面也不要紧——我就放心了。我真怕将来到了别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一个谈得来的人,以前不觉得,因为我对别人要求不多,只要人家能懂得我一部分我已近满足。
坐在电车上,抬头看前面立着的人,尽多相貌堂堂,一表非俗的,可是鼻孔里很少是干净的,所以有这句话:“没有谁能够在他的底下人跟前充英雄。”
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蚤子。
现代文学作品和过去不同的地方,似乎也就在这一点上,不再那么强调主题,却是让故事自身给它所能给的,而让读者取得他所能取得的。
九莉快三十岁的时候在笔记簿上写到:“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这个人,她总觉得她的终身不见得与他有关,可是,她要他知道,失去她,是多大的损失。
一念之慈,顶上生出灿烂圆光。这就是我们的不甚彻底的道德观念。
欢喜到了极处,又有一种凶旷的的悲哀。
可是我要你懂得我
风吹着的两片落叶踏啦踏啦仿佛没人穿的破鞋,自己走上一程子。……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人,可是他们不能陪着你回家。到了夜深人静,还有无论何时,只要生死关头,深的暗的所在,那时候只能有一个真心爱的妻,或者就是寂寞的。
街上卖笛子的人在那里吹笛子,尖柔扭捏的东方的歌,一扭一扭出来了,像绣像小说插图里画的梦,一缕白气,从帐子里出来,胀大了,内中有种种幻境,像懒蛇一般地舒展开来,后来因为太瞌睡,终于连梦也睡着了。
“我一个人在黄昏的阳台上,骤然看到远处的一个高楼,边缘上浮着一大块胭脂红,还当是玻璃窗上落日的反光,再一看,却是元宵的月亮,红红地升起来了。我想着:‘这是乱世。’晚烟里,上海的边缘微微起伏,虽没有山,也像是层峦叠嶂。我想到许多人的命运,连我在内的;有一种郁郁苍苍的身世之感。”
人类天生的是爱管闲事。为什么我们不向彼此的私生活里偷偷的看一眼呢,既然被看者没有多大损失而看的人显然得到了片刻的愉悦?凡事牵涉到快乐的授受上,就犯不着斤斤计较了。较量些什么呢?——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
这女人的心身的温暖覆在他上面像一床软缎面子的鸭绒被,他悠然地出了汗,觉得一种情感上的奢侈。
她坐在那里,他站得很近,在那一刹那间,他好像是立在一个美丽的深潭的边缘上,有一点心悸,同时心里又感到一阵阵的荡漾。
他们的星期天永远没有天明!
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
要是真的自杀,死了倒也就完了,生命却是比死更可怕的,生命可以无限制地发展下去,变的更坏,更坏,比当初想象中最不堪的境界还要不堪。
毕竟日子是自己在过,不是为了别人在活。
看不到田园里的茄子,到菜场上去看看也好——那么复杂的,油涸的紫色;新绿的豌豆,熟艳的辣椒,金黄的面筋,像太阳里的肥皂泡。把菠菜洗过了,倒在油锅里,每每有一两片碎叶子粘在蔑篓底上,抖也抖不下来;迎着亮,翠生生的枝叶在竹片编成的方格子上招展着,使人联想到篱上的扁豆花
时装的日新月异並不一定表现活泼的精神与新颖的思想,恰巧相反.它可以代表呆滞由于其他活动范围内的失败.所有的创造力都流入衣服的区域里.在政治混乱期间,人们没有能力改良他们的生活情形,他们只能够创造他们贴身的环境-______________-那就是衣服.我们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
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
【等你的人在何处?反正对的人早晚会出现,为何不能更诗意一点呢?单身怕什么?自己单身,反正那个人也必定会单身。落飞:注脚】
现在,他前生所做的这个梦,向他缓缓走过来了,裹着银白的纱,云里雾里,向他走过来了。走过玫瑰色的窗子,她变了玫瑰色;走过蓝色的窗子,她变了蓝色;走过金黄色的窗子,她和她的头发燃烧起来了。
一抬头看见桌上的酒,就倒了一杯喝着解闷。但是"酒在肚里,事在心里",中间总好象隔着一层,无论喝多少酒,都淹不到心上去。心里那块东西要想用烧酒把它泡化了,烫化了,只是不能够。
男人初始时,大多是喜欢淡雅清丽的白玫瑰,皎洁的清香,象是冰凉的高山之雪,值得付出一生的代价,求得在这冰凉水流中的沉沦。
世上的好人比真人多。
回忆永远是惆怅的!愉快的使人觉得,可惜已经完了;不愉快的,想起来还是伤心。
“月亮叫喊着,叫出生命的喜悦、一颗小星是它的羞涩的回声。”
可是她想起他便觉得有些渺茫,如同隔世。现在的这一段,与她的过去毫不相干,像无线电里的歌,唱了一半,忽然受了恶劣的天气的影响,劈劈啪啪炸了起来。炸完了,歌是仍旧要唱下去的,就只怕炸完了,歌已经唱完了,那就没得听了。
要让一个男人快乐就要通过他的食道,如果要让一个女人快乐就要通过她的阴道。
然而,当童年的狂想逐渐褪色时,我发现除了天才梦之外一无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怪癖的缺点。世人原谅瓦格涅的疏狂,可是他们不会原谅我。
在饭桌上她想起之雍的寄人篱下,坐在主人家的大圆桌面上。青菜吃到嘴里像抹布,脆的又像纸,咽不下去。
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然而郭凤和米先生在回家的路上还是相爱的。
请您寻出家傅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她起初倒觉得不安,仿佛下楼的时候踏空了一级似的,心上异常怔忪,后来也就惯了。
我们那时候太忙着谈恋爱了,哪里还有工夫恋爱?
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来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死在屏风上。
于千万人中,随时间无涯的荒野,既没有早到一步,也没晚到一步,遇见了。
张爱玲的范柳原说,那时我们都太忙着谈恋爱,哪还有功夫恋爱?
今天晚上有月亮,稍带长圆形的。像一颗白净的莲子似的月亮,四周白蒙蒙的发出一圈光雾。
白桌布四角缚在桌腿上,绷紧了越发一片雪白,白得耀眼。酷烈的光与影更托出佳芝的胸前丘壑,一张脸也经得起无情的当头照射。稍嫌尖窄的额,发脚也参差不齐,不知道怎么倒给那秀丽的六角脸更添了几分秀气。脸上淡妆,只有两片精工雕琢的薄嘴唇涂得亮汪汪的,娇红欲滴,云鬓蓬松往上扫,后发齐肩,光着手臂,电蓝水渍纹缎齐膝旗袍,小圆角衣领只半寸高,像洋服一样。
我的朋友炎樱说:
“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灵魂,回来寻找它自己。”
我没赶上看见他们,所以跟他们的关系仅只是属于彼此,一种沉默的无条件的支持,看似无用,无效,却是我最需要的。他们只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我爱他们。
道往往越是残暴的人越是怯懦,越是在得意的时候横行不法的人,越是禁不起一点挫折,立刻就矮了一截子,露出一副可怜的脸相。
隔着那灰灰的,嗡嗡的,蠢蠢欲动的人海,仿佛有一只船在天涯叫着,凄清的一两声。
一般的说来,活过半辈子的人,大都有一点真切的生活经验,一点独到的见解。他们从来没想到把它写下来,事过境迁,就此湮没了。
与千万人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与千万年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说,唯有轻轻地问上一句,你也在这里吗。
世均回南京的家,曼贞在上海,他在南京的雨夜里想起她,故乡就变成异乡了
寒天里,人冻得木木的,倒也罢了。一点点的微温,更使他觉得冷的彻骨酸心。
希望天天下雨,以为你是雨天不来
那痛苦像火车一样轰隆轰隆一天到晚开着,日夜之间没有一点空隙。一醒过来它就在枕边,是只手表,走了一夜
我是怀疑者,同时也是那疑团,
而我是那僧侣,也是他唱诵的圣诗。
不知为什么,和他来往,时时刻刻都像离。总觉得不长久,就要分手了。
而且我相信,他们虽然不过是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的有力,但正是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总量。
太阳晒在脚背上,很是温暖,像是一只黄猫咕噜咕噜伏在她脚上。
当我爱你时,你的心在沉睡;当你爱我时,我的心已冰封。
他和曼桢认识,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算起来倒已经有十四年了──真吓人一跳!马上使他连带地觉得自己老了许多。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象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他和曼桢从认识到分手,不过几年的工夫,这几年里面却经过这么许多事情,彷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乐都经历到了。
她人并不高,可是腿相当长,从阑干上垂下来,格外的显得长一点。她把两只手撑在背后,人向后仰着。她的脸是神话里的小孩的脸,圆鼓鼓的腮帮子,小尖下巴,极长极长的黑眼睛,眼角向上剔着。短而直的鼻子。薄薄的红嘴唇,微微下垂,有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美。
我学写文章,爱用色彩浓厚,音韵铿锵的字眼,如“珠灰”、“黄昏”、“婉妙”,“ splendour ”,“ melancholy ”,因此常犯了堆砌的毛病。直到现在,我仍然爱看《聊斋志异》与俗气的巴黎时装报告,便是为了这种有吸引力的字眼。
多数女人选择丈夫远不及选择帽子一般的聚精会神,慎重考虑。再没有心肝的女子说起她“去年那件织锦缎夹袍”的时候,也是一往情深的。
像在一个昏黄的梦里。梦里的时间总觉得很长,其实不过一刹那,却以为天长地久,彼此已经认识多少年了。原来都不算数的。
许多叽叽喳喳的肉的喜悦突然静了下来,只剩下一种苍凉的安宁,几乎没有感情的一种满足。
满地的斜阳,那阳光从竹帘子里面筛进来,风吹着帘子,地板上一条条金黄色老虎纹似的日影便晃晃悠悠的,晃得人眼花。
言语究竟有没有用?久久地握着手就是较妥帖的安慰。因为会说话的人很少,真正有话说的人还要少。
时间将他们的关系冻成化石,成了墙壁隔在中间,把人圈禁住了,同时,也使人感到安全。
她有种茫茫无依的感觉,像在黄昏时分出海,路不熟,又远。
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者的身上
"机智主要的用处是教
我们与没有它的人相处得很好".
有一种岁月叫慈悲,因为它懂得。
只有无目的的爱才是真的。
上海为了‘节省天光’,将所有的时钟都拨快了一个小时,然而白公馆里说:“我们用的是老钟。”他们的十点是人家的十一点。他们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
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胡琴上的故事是应当由光焰的伶人来扮演的,长长的两片红胭脂夹住琼瑶鼻,唱了,笑了,袖子挡住了嘴······然而这里只有白四爷单身坐在黑沉沉的破阳台上,拉着胡琴。
三十年来她带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
她穿着高跟鞋比他高半个头。不然也就不穿那么高的跟了,他显然并不介意。她发现大个子往往喜欢喜欢娇小玲珑的女人,到时爱笑的男人喜欢女人高些,也许是一种补偿的心理。
一个男人的一辈子都有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了,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成了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红玫瑰与白玫瑰最经典的语句
太大的衣服另有一种特殊的诱惑,走起路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的地方是人在颤抖,无人的地方是衣服在颤抖,虚虚实实,极其神秘。
开电车的人开电车。在大太阳底下,电车轨道像两条光莹莹的,水里钻出来的曲蟮,抽长了,又缩短了;抽长了,又缩短了,就这么样往前移——柔滑的,老长老长的曲蟮,没有完,没有完……
敝旧的太阳弥漫在空气里像金的灰尘,微微呛人的金灰,揉进眼睛里去,昏昏的。街上小贩遥遥摇着拨浪鼓,那瞢腾的“不愣登……不愣登”里面有着无数老去的孩子们的回忆。
一只钟滴搭滴搭,越走越响。将来也许整个的地面上见不到一只时辰钟。夜晚投宿到荒村,如果忽然听见钟摆的滴搭,那一定又惊又喜——文明的节拍!文明的日子是一分一秒划分清楚的,如同十字布上挑花。十字布上挑花,我并不喜欢,绣出来的也有小狗,也有人,都是一曲一曲,一格一格,看了很不舒服。蛮荒的日夜,没有钟,只是悠悠地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日子过得像钧窖的淡青底子上的紫晕,那倒也好。
长安悄悄的走下楼来,玄色花绣鞋与白丝袜停留在日色昏黄的楼梯上。停了一会,又上去了,一级一级,走进没有光的所在。
仰脸向当头的烈日,我觉得我是赤裸裸的站在天底下了,被裁判着像一切的惶惑的未成年的人,因于过度的自夸与自鄙。
“人生没有一种局面是完全不愉快的,有害无利的——只要我们将笑话当作笑话看待,不要太认真。”
晚烟里,上海的边疆微微起伏,虽没有山也像是层峦叠嶂,我想到许多人的命运,连我在内的,有一种郁郁苍苍的身世之感。
当我弹奏钢琴时,我想像那八个音符有不同的个性,穿戴了鲜艳的衣帽携手舞蹈。
敝旧的太阳弥漫在空气里像金的灰尘,微微呛人的金灰,揉进眼睛里去,昏昏的。
“人性”是最有趣的书,一生一世看不完。
你尽有苍绿,无量的苍绿中有安详的创楚。
即使往前奔跑,前面遇到的还是男人。
时间就是金钱,所以女人多花时间在镜子前面,就得多花钱在时装店里。
不大的一棵树,稀稀朗朗的梧桐叶在太阳里摇着像金的铃铛。
如果你给我的和给别人的一样,那么我不接受
生命即是麻烦,怕麻烦,不如死了好。麻烦刚刚完,人也完了。
只说银河是泪水,原来银河轻浅却是形容喜悦。
“自由的人到处磕头拜礼求人收留他的自由”
洗手净指甲,穿鞋泥里蹋。
流苏到了这个地步,反而懊悔她有柳原在身旁,一个人仿佛有了两个身体,也就蒙了双重危险。一颗子弹打不中她,还许打中他。他若是死了,若是残废了,她的处境是更不堪设想。她若是受了伤,为了怕拖累他,也只有横了心求死。就是死了,也没有孤身一人死得干净爽利。她料着柳原也是这般想。别的她不知道,也这一刹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时间考虑的。
彼时惟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一九四七年)
人世浩荡,我们只不过是廖廓银河里的一颗星子,是碧蓝沧海里的一朵浪花。关于如何降落到这人间,我们一无所知;关于降落到哪里,亦是无从选择。总之,前世的荣华与清苦,喧闹与岑寂,都和今生无关。生命原本就充满了太多的惊奇与杜撰,没有谁可以清楚地诠释那些隐藏在剧幕后的谜底。
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
我所知道的最好的一切,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的,都在这里了。因此对于我,精神上与物质上的善,向来是打成一片的,不是像一般青年所想的那样灵肉对立,时时要起冲突,需要痛苦的牺牲。
回忆永远是惆怅的。愉快的使人觉得可惜已经完了,不愉快的想起来还是伤心。最可喜莫如“克服困难”,每次想起来都重新庆幸。
那是春二三月天气,一个凝冷的灰色的下午。春天常常是这样的,还没有嗅到春的气息,先觉得一切东西都发出气味来,人身上除了冷飕飕之外又有点痒梭梭的,觉得肮脏。
薇龙笑着告饶道:“好了好了!我承认我说错了话。怎么没有分别呢?她们是不得已的,我是自愿的!”
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小寒道:"有了爱的婚姻往往是痛苦的。你自己知道。"
许太太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论。你的脾气这么坏,你要是嫁个你所不爱的人,你会给他好日子过?你害苦了他,也就害苦了你自己。"
房子可以毁掉,钱转眼可以成废纸,人可以死,自己更是朝不保暮。像唐诗上的“凄凄去亲爱,泛泛人烟雾”,可是那到底不像这里的无牵无桂的虚空与绝望。人们受不了这个,急于攀住一点踏实的东西,因而结婚了。
除了觉得一百个不对劲之外,紊乱的心绪里却夹杂着一丝喜悦。所以心里也说上来是一种什么滋味。
在那一刹那间,他好像是立在一个美丽的深潭的边缘上,有一点心悸,同时心里又感到一阵阵的荡漾。
封锁了。摇铃了。“叮玲玲玲玲玲”每一个“玲”字是冷冷的一小点,一点一点连成一条虚线,切断了时间与空间。
马路上的店家大都已经关了门。对过有一个黄色的大月亮,低低地悬在街头,完全像一盏街灯。今天这月亮特别有人间味。它仿佛是从苍茫的人海中升起来的。
正如一个人年纪越高,距离童年渐渐远了,小时的琐屑的回忆反而渐渐亲切明晰起来。
乘凉仿佛是隔年的事了。那把棕漆椅子,没放平,吱格吱格在风中摇,就像有个标准中国人坐在上头。地下一地的菱角花生壳,柿子核与皮。
笑,便世界与你同笑;哭,便你独自一人哭。
我不忍看了你的快乐,更形成我的凄凉!别了,人生聚散,我们总有含着泪珠撒手的一日,或早或晚!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
一个人老了,可以变得那么的龙钟糊涂,看了那样子,不由得觉得生命太长了
恋人是一种秘密教派,由一班深知虚无的秘密的人们的组成。
如果没有幽默天才,千万别说笑话。
“执孑之手”是悲惨的诗句,因为牵手之后便是放手。
滴沥滴沥,搭啦搭啦,雨还在下,一阵密,一阵疏,一场空白。
琵琶与陵每个星期上两堂英语课。露把自己的字典给了他们。翻页看见一瓣压平的玫瑰,褐色的,薄得像纸。
“在英国一个湖边捡的。好漂亮的深红色玫瑰,那天我记得好清楚。看,人也一样,今天美丽,明天就老了。人生就像这样。”
琵琶看着脉络分明的褐色花瓣。眼泪滚了下来。
“看,姐姐哭了。”露向陵说,“不是为了吃不到糖而哭的。这种事才值得哭。现在的人不了,不像从前,诗里头一点点小东西都伤感,季节变换,月光,大雁飞过,伤春悲秋,现在不兴了。新的一代要勇敢,眼泪代表的是软弱,所以不要哭。女人太容易哭,才会说女人软弱。”
他心中留下了神圣而感伤的一角,放着这两个爱人。他记忆中的王娇蕊变得和玫瑰一而二二而一了,是一个痴心爱着他的天真热情的女孩子,没有头脑,没有一点使他不安的地方,而他,为了崇高的理智的制裁,以超人的铁一般的决定,舍弃了她。
他不是个好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要他,就得装糊涂,就是忍受他的坏。她为什么要戳穿他?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归根究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一个男人的一生中,至少会拥有两朵玫瑰,一朵是白的,一朵是红的,如果男人娶了白玫瑰,时间长了,白的就成了桌上的米饭粒,而红的就成了心头的珠砂痣,但如果他要了红的那朵,日子久了,红的就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而白的,却是床前明月光。
这天他又来了,有点心神不定的绕着圈子踱来踱去。
九莉笑问:预备什么时候结婚?
燕山笑了起来:已经结了婚了。
立刻像是有条河隔在他们中间汤汤流着。
他脸色也有点变了。他也听见了那河水声。
她笑问,装作浑不在意,他笑着回答,装作真的以为她不在意。
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只顾之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强调人生飞扬的一面,多少有点超人的气质。超人是生在一个时代里的。而人生安稳的一面则有着永恒的意味,虽然这种安稳常是不完全的,而且每隔多少时候就要破坏一次,但仍然是永恒的。它存在于一切时代。它是人的神性,也可以说是妇人性。
上海人是传统的中国人加上近代高压生活的磨练,新旧文化种种畸形产物的交流,结果也许是不甚健康的,但是这里有一种奇异的智慧。
多数的年轻人爱中国面不知道他们所爱的究竟是一些什么东西。无条件的爱是可钦佩的——唯一的危险就是:迟早理想要撞着了现实,每每使他们倒独一口凉气,把心渐渐冷了。我们不幸生活于中国人之间,比不得华侨,可以一辈子安全地隔着适当的距离祟拜着神圣的祖国。
隔着玻璃窗望出去,影影绰绰乌云里有个月亮,一搭黑,一搭白,像个戏剧化的狰狞的脸谱。一点,一点,月亮缓缓的从云里出来了,黑云底下透出一线炯炯的光,是面具底下的眼睛。天是无底洞的深青色。
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容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这些年来,人类到底也这么生活了下来。可见疯狂是疯狂,还是有分寸的。
项羽把耳朵凑到她的颤动的唇边,他听见她在说一句他所不懂的话:“我比较喜欢那样的收梢。”
我特地将半打练习本缝在一起,预期一本洋洋大作,然而不久我就对这伟大的题材失去了兴趣。
我真快乐我是走在中国的太阳底下。我也喜欢觉得手与脚都是年青有气力的。而这一切都是连在一起的,不知为什么。快乐的时候,无线电的声音,街上的颜色,仿佛我也都有份;即使忧愁沉淀下去也是中国的泥沙。
大概人天生喜欢好事的,因为到底喜欢活着。
他抚摸着那藤椅子,藤椅子上有一处有点毛了,他就随手去撕那藤子,一丝一丝地撕下来。
整个的世界像一个蛀空了的牙齿,麻木木的,到也不觉得什么,只是风来的时候,隐隐的有一些酸痛。
为了爱结婚的人,不是和把云装在坛子里的人一样傻么!
在最美的年华遇见最美的你,只为了说一句:“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不忍看了你的快乐,更形成我的凄凉!别了。
每一只蝴蝶都是花的鬼魂,回来寻找它前世的身。
你,是医我的药。
琵琶也猜他是好手。一笔一画潇洒自如,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浑然天成。饱满的墨点点出峭壁上的青苔,轻重缓急拿捏的极有分寸,每一点都是一个完美的梨子。图画本身可能摹的是有名的古画,也不知是融合了多幅名画,许多相似的地方:船、桥、茅舍、林木、山壁。是国画的集句,中国诗独有的特色,从古诗中摘出句子,组合成一首诗,意境与原诗不同。要中国这种历史悠久的国家才能欣赏这样有创意的剽窃。可是有些集句真是鬼斧神工,琵琶心里想。也不知什么原故她却憎厌画也集句。她喜欢自己画,发现世上的好画都有人画过了,沮丧得很。可是国画让她最憎恶的一点是没有颜色,雪白的一片只偶而刷过一条淡淡的锈褐色。真有这样的山陵溪流,她绝对不想去。单是看,生命就像少了什么。
于千百人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百年中,在时间的无垠的荒野中,有两个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这样相逢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轻轻地道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哦,原来相逢即是缘。
静静把头枕在他腿上,一面哭,一面噜噜叨叨诉说着,口口声声咬定姚先生当初有过这话:她嫁到熊家去,有半点不顺心,尽管来找爸爸,一切由爸爸负责任。姚先生被她絮聒得五中似沸,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好容易朦胧睡去。一觉醒来,静静不在了,褥单上被她哭湿了一大块,冰凉的,像孩子溺脏了床。问姚太太静静到哪儿去了,姚太太道:"启奎把她接回去了。"
我也并不赞成唯美派。但我以为唯美派的缺点不在于它的美,而在于它的美没有底子。溪涧之水的浪花是轻佻的,但倘是海水,则看来虽似一般的微波粼粼,也仍然饱蓄着洪涛大浪的气象的。美的东西不一定伟大,但伟大的东西总是美的。只是我不把虚伪与真实写成强烈的对照,却是用参差的对照的手法写出现代人的虚伪之中有真实,浮华之中有素朴,因此容易被人看做我是有所耽溺,流连忘返了。虽然如此,我还是保持我的作风,只是自己惭愧写得不到家。而我也不过是一个文学的习作者。
梅雨季开始了。走半个城去上课,在濛濛细雨中想着陵死了。在街上这意念总觉得两样,虽然并不会更真实。她喜欢街衢,如同其他孤独的人,下雨天四周的接触更多,天地人都串了起来。喷在脸上的细雨,过往雨伞滴下来的水,汽车溅上她脚踝的水,湿淋淋的雨衣拂过,在在都是一惊。这一刻她感觉不出弟弟不在人世有什么不同。
宗桢断定了翠远是一个可爱的女人——白,稀薄,温热,像冬天里你自己嘴里呵出来的一口气。你不要她,她就悄悄地飘散了。她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她什么都懂,什么都宽宥你。你说真话,她为你心酸;你说假话,她微笑着,仿佛说: “瞧你这张嘴!”
三朝回门,静静卸下了青狐大衣,里面穿着泥金缎短袖旗袍。人像金瓶里的一朵栀子花。淡白的鹅蛋脸;虽然是单眼皮,而且眼泡微微有点肿,却是碧清的一双妙目。
他的回答也是顶低顶低的,仅仅是嘴唇的翕动,他们从前常常在人丛中用这种方式进行他们的秘密谈话。他道:"你不爱他。你再仔细想想。"
小寒道:"我爱他。我一直瞒着人爱着他。"
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长安觉得她是隔了相当的距离看着太阳的庭院,从高楼上望下来,明晰,亲切,然而没有能力干涉,天井,树,曳着萧条的影子的两个人,没有话,不多的一点回忆,将来是要装在水晶瓶里双手捧着看的,她的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爱。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所以也忘了怎么说话。虽然满目荒凉,什么都是他的,大喊一声,也有一种狂喜。
不像在我们的社会里,年纪大一点的女人,如果与情爱无缘了还要想到爱,一定要碰到无数小小的不如意,龌龊的刺恼,把自尊心弄得千疮百孔,她这里的却是没有一点渣滓的悲哀,因为明净,是心平气和的,那木木的棕黄脸上还带着点不相干的微笑。放佛有面镜子把户外的阳光迷离地反映到脸上来,一晃一晃。
我喜欢钱,因为我没吃过钱的苦——小苦虽然经验到一些,和人家真吃地苦的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
一阵风过,窗帘上的绒球与绒球之间露出白色的寒天,屋子里暖热的黑暗给打上了一排小洞。
我觉得一切的繁华热闹都已经成了过去,我没有份了,躺在床上哭了又哭,不肯起来,最后被拉了起来。坐在小藤椅上,人家替我穿上新鞋的时候,还是哭——即使穿上新鞋也赶不上了。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 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 ,时间刚刚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缺乏工作与消遣的人们不得不提早结婚,但看香港报上挨挨挤挤的结婚广告便知道了。学生中结婚的人也有。一般的学生对于人们的真性情素鲜认识,一旦有机会刮去一点浮皮,看见底下的畏缩,怕痒,可怜又可笑的男人或女人,多半就会爱上他们最初的发现。当然,恋爱与结婚是于他们有益无损,可是自动地限制自己的活动范围,到底是青年的悲剧。
天真的中国人——一直都因为子女的行为不如他们所愿而震惊和苦恼。中国的家庭制度就在过于夸张的孝心和相对的被压抑了的父母之爱这种情况延续着。
是一个初夏轻阴的下午,浅翠色欹斜秀削的山峰映在雪白的天上,近山脚没入白雾中。像古画的青绿山水,不过纸张没有泛黄....我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没敢走开一步,怕错过了,知道这辈子不会再看见更美的风景了
喜欢一个人,可以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她爱他们。他们不干涉她,只静静的躺在她血液里,在她死的时候再死一次。
一切完美的事物皆属于超人的境界。
悄然而逝的时光之中到处可以发现一些珍贵的东西,使人高兴一下午,一生,一世。
见了他,变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从尘埃里开出了花。
男人的心事通过胃,女人的心事通过阴道。
人生恨事:(一)海棠无香(二)鲥鱼多刺(三)曹雪芹《红楼梦》残缺不全(四)高鹗妄改死有余辜。
在你的世界中,总会有个人比想象中爱你。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满山遍野都是今天
我从诸暨丽水来,路上想着这里是你走过的。及在船上望得见温州城了,想你就在那里,这温州城就像含有珠宝在放光
嫖,不怕嫖得下流,随便,肮脏黯败。
自己生活贫乏的人才喜欢刺探别人的私事。
时间有一天变成了一条河,横亘在两个人中间,源头是伊始,岁月增加了它的深度,不敢随意踩进,唯恐沉溺其中,不得醒世。
中国是什么样子?代表中国的是她父亲,舅舅,鹤伯伯,所有的老太太,而她母亲姑姑是西方,最好的一切。中国并不富强。古书枯燥乏味。新文学也是惊慑于半个世纪连番溃败之后方始出现,而且都揭的是自己的疮疤。鲁迅写来净是鄙薄,也许是爱之深责之切。但琵琶以全然陌生的眼光看,只是反感。学堂里念的古书两样。偶尔她看出其中的美,却只对照出四周的暗淡,像欧亨利的陈设的房间里驱之不散的香水气味。
玻璃窗的上角隐隐约约反映出弄堂里一个巡警的缩小的影子,晃着膀子踱过去,一辆黄包车静静 在巡警身上辗过。小孩把袍子掖在裤腰里,一路踢着球,奔出玻璃的边缘。绿色的邮差骑着自行车,复印在巡警身上,一溜烟掠过。
振保对于烟鹂有许多不可告人的不满的地方,烟鹂因为不喜欢运动,连“最好的户内运动”也不喜欢。
……对于一切渐渐习惯了之后,她变成了一个很乏味的妇人。
削肩,细腰,平胸,薄而小的标准美女在这一层层衣衫的重压下失踪了。她的本身是不存在的,不过是一个衣架子罢了。中国人不赞成太触目的女人。历史上记载的耸人听闻的美德——譬如说,一只胳膊被陌生男子拉了一把,便将它砍掉——虽然博得普遍的赞叹,知识阶级对之总隐隐地觉得有点遗憾,因为一个女人不该吸引过度的注意;任是铁铮铮的名字,挂在千万人的嘴唇上,也在呼吸的水蒸气里生了锈。女人要想出众一点,连这样堂而皇之的途径都有人反对,何况奇装异服,自然那更是伤风败俗了。
仪一面解外衣的钮子,一面向内室走去。众人见到了许峰仪,方才注意到钢琴上面一对暗金攒花照相架里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小寒的,一张是她父亲的。她父亲那张照片的下方,另附着一张着色的小照片,是一个粉光脂艳的十五年前的时装妇人,头发剃成男式,围着白丝巾,苹果绿水钻盘花短旗袍,手里着玉色软缎钱袋,上面了一枝紫罗兰。
她是哥儿达先生的理想,至今还未给他碰到过。碰到了,他也不过想占她一点便宜就算了。如果太麻烦,那也就犯不着;他一来是美人迟暮,越发需要经济时间与金钱,而且也看开了,所有的女人都差不多。他向来主张结交良家妇女,或者给半卖淫的女人一点业余的罗曼斯,也不想她们劫富济贫,只要两不来去好了。他深知"久赌必输,久恋必苦"的道理,他在赌台上总是看看风色,趁势捞了一点就带了走,非常知足。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有两个这样的人,至少两个,一个红玫瑰,一个白玫瑰,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的血,白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就变成了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变成了心窝的一颗朱砂痣
我待她不错呀!我不爱她,可是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我待她不算坏了。下贱东西,大约她知道自己太不幸,必须找个比她再下贱的,来安慰她自己。可是我待她这么好,这么好——“
她的尊贵骄矜使阿小略略感到不快,阿小同她的丈夫不是"花烛",这些年来总觉得当初不该就那么住在一起,没经过那一番热情。她说:"其实你将就些也罢了,不比往年──你叫他们哪儿弄金子去?"想说两句冷话也不行,伛偻在澡盆边,热得恍恍惚惚,口鼻之间一阵阵刺痛冒汗,头上的汗往下直流,抬手一抹,明知天热,还是诧异着。她蹲得低低的,秀琴闻得见她的黑胶绸衫上的汗味阵阵上升,像西瓜剖开来清新的腥气。
她竭力把那种荒唐的思想打发走了,然而她知道它还是要回来的,像一个黑影,一只野兽的黑影,它来过一次就认识路了,咻咻地嗅着认着路,又要找到她这儿来了。
她觉得非常恐怖。
我要你知道,在这世界上总有一个认识等着你的,不管什么时候,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一个人。
琵琶不说话了,突然明白她这么大惊小怪是因为此外她也帮不上忙,像是送她去检查,帮她买药。她虚伪的避开真正的问题,比荣珠也好不了多少。她也知道何干宁可吃热粥的原故。她喜欢感觉热粥下肚。不然她还有什么?琵琶觉得灰心的时候还可以到园子里去跑一跑。何干跑不动了,也没什么可吃的,可是她乐意知道还能吃,还能感觉东西下肚。
他(Ralph Waldo Emerson)有强烈的爱憎,对于现社会的罪恶感到极度愤怒,但是他相信过去是未来的母亲,是未来的基础;要改造必须先了解。而他身心改造应当从个人着手。
他并不希望有信徒,因为他的目的并非领导人们走向他,二十领导人们走向他们自己,发现他们自己。每一个人都是伟大的,每一个人都应当自己思想。他不信任团体,因为在团体中,思想是一致的。如果他抱有任何主义的话,那是一种健康的个人主义,以此为基础,更进一层向上发展。
太干燥的大蛋糕,上层还是从前西班牙人初见的淡蓝的天空,黄黄的青山常在,中层两条高速公路架在陆桥上,下层却又倒回到几十年前,三代同堂,各不相扰,相视无睹。三个广阔的横条,一个割裂荧幕的彩色旅游默片,也没配音,在一个蚀本的博览会的一角悄没声地放映,也没人看。
七巧眼前仿佛挂了冰冷的珍珠帘,一阵热风来了,把那帘子紧紧贴在她脸上,风去了,又把帘子吸了回去,气还没透过来,风又来了,没头没脸包住她——一阵凉,一阵热,她只是淌着眼泪。
他站在她面前,就像他这个人是透明的,她笔直的看通了他,一望无际,几千里地没有人烟——她眼里有这样一种荒漠的神气。
阿小到阳台上晾衣服,看见楼下少爷昨晚乘凉的一把椅子还放在外面。天气骤冷,灰色的天,街道两旁,阴翠的树,静静的一棵一棵,电线杆一样,没有一点胡思乱想。每一株树下团团围着一小摊绿色的落叶,乍一看如同倒影。
好的文艺里,是非黑白不是没有,而是包含在整个的效果内,不可分的。读者的感受中就有判断。题材也有是很普通的事,而能道人所未道,看了使人想着:“是这样的。”再不然是很少见的事,而使人看过之后会悄然说:“是有这样的。”我觉得文艺沟通心灵的作用不外这两种。二者都是在人类经验的边疆上开发探索,边疆上有它自己的法律。
绫卿道:"你不爱他,可是你要他爱你,是不是?"
小寒失声笑道:"我自己不能嫁给他,我又霸着他──天下也没有这样自私的人!"
绫卿不语。
原是幼稚的梦想,现在渐渐知道了,要做个举世瞩目的大人物,写个人手一册的自传,希望是很渺茫,还是随时随地把自己的事写点出来,免得压抑过甚,到年老的时候,一发不可复制,一定比谁都唠叨。
他的书像珊瑚一样,在海底缓慢地形成。他自己的进展也非常迟缓,经过许多年的暗中摸索。
他向客室里走,心里继续砰砰跳,有一种奇异的命里注定的感觉。
硕大无比的自身和这腐烂而美丽的世界,两个尸首背对背栓在一起,你坠着我,我坠着你,往下沉
这夸大、残酷、黑地飞金的民族,当初的发财,因为太突兀,本就有噩梦的阴惨离奇,现在的穷也是穷得不知其所以然,分外地绝望。他们的跳舞带一点凄凉的酒意,可是心里发空,再也灌不醉自己,行动还是有许多虚文,许多讲究。永远是循规蹈矩地拉长了的进攻回避,半推半就,一放一收的拉锯战,有礼貌的淫荡。
哥儿达捧了一玻璃盆的冰进去。女人在房里合合笑着,她喝下的许多酒在人里面晃荡晃荡,她透明透亮的成了个酒瓶,香水瓶,躺在一盒子的淡绿碎鬈纸条里的贵重的礼物。
他们在沉默中听着那苍老的呼声渐渐远去。这一天的光阴也跟着那呼声一同消逝了。这卖豆腐干的简直就是时间老人。
峰仪这时候,却不能继续看他的报了,放下了报纸向她半皱着眉毛一笑,一半是喜悦,一半是窘。
历史如果过于注重艺术上的完整性,便成为小说了。像威尔斯的《历史大纲》,所以不能跻于正史之列,便是因为它太合理化了一点,自始至终记述的是小我与大我的斗争。清坚决绝的宇宙观,不论是政治上的还是哲学上的,总未免使人嫌烦。人生的所谓“生趣”全在那些不相干的事。
我也跟着向河上望过去微笑着,可是仿佛有一阵悲风,隔着十万八千里从时代的深处吹出来,吹得眼睛都睁不开。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适之先生。
在千万人之间遇见你该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间,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遇见了,没有什么话好说,只能轻轻地问一句:“哦,你也在这里?”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看风景的人像是远道而来,喘息未定,蓝湖的远山也波动不定。因为那倏忽之感,又像是鸡初叫,席子嫌冷了的时候的迢遥的梦。
曲曲倒也改变了口气,声言:"除了王俊业,也没有人拿得住我。钱到底是假的,只有情感是真的──我也看穿了,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任何人……当然这‘人’字是代表某一阶级与年龄范围内的未婚者……在这范围内,我是‘人尽可夫’的!
正在这当口,轰天震地一声响,整个的世界黑了下来,像一只硕大无朋的箱子,啪地关上了盖。数不清的罗愁绮恨,全关在里面了。
在文字的沟通上,小说是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就连最亲切的身边散文,是对熟朋友的态度,也总还要保持一点距离。只有小说可以不尊重隐私权。但是并不是窥视别人,而是暂时或多或少的认同,像演员沉浸在一个角色里,也成为自身的一次经验。
他这女人,吃着旁人的饭,住着旁人的房子,姓着旁人的姓。可是振保的快乐更为快乐,因为觉得不应该。
一个人,做他自己份内的事,得到他份内的一点注意。不上十年八年,他做完他所要做的事了,或者做不动了,也就被忘怀了。社会的记忆力不很强,那也是理所当然,谁也没有权利可抱怨。……大家该记得而不记得的事可多着呢!
她喜欢这寒天,一阵阵西北风吹过来,使她觉得她自己的坚强洁净,像个极大极大站在高处的石像。
但是这里的中国,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荒诞,精巧,滑稽
晴天的风像一群白鸽子钻进他的纺绸裤褂里去,哪儿都钻到了,飘飘拍着翅子。
斗争是动人的,因为它是强大的,而同时是酸楚的。斗争者失去了人生的和谐,寻求着新的和谐。倘使为斗争而斗争,便缺少回味,写了出来也不能成为好的作品。
那种满脸油汗的笑,是标准中国幽默的特征。
时间好比一把锋利的小刀,如果用得不恰当,会在美丽的面孔上刻下深深的纹路,使旺盛的青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消磨掉.
院子正中生着树,一树的枯枝高高印在淡青的天上,像瓷上的冰纹。
现实这样东西是没有系统的,像七八个话匣子同时开唱,各唱各的,打成一片混沌。在那不可解的喧嚣中偶然也有清澄的,使人心酸眼亮的一刹那,听得出音乐的调子,但立刻又被重重黑暗上拥来,淹没了那点了解。
记得王尔德说过,“艺术并不模仿人生,只有人生模仿艺术。”
婴孩的头脑与成熟妇人的美是最具诱惑性的联合。
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牵手是情人间最悲哀的事,因为牵手过后便是放手。
生孩子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生出死亡来?
他们的过去像长城一样 在地平线上绵延起伏 但是长城在现代没有用了
只有年轻人是自由的。年纪大了,便一寸一寸陷入习惯的泥沼里。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泥沼。
喜欢一个人,无需缘由,不问因果
生命就像一袭华美的袍,却爬满了骚子。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的行云流水。但我始终相信,走过平湖山雨,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
有些人一直没有机会见,等有机会见了,却又犹豫了。
有些爱一直没有机会爱,等有机会爱了,已经不爱了。
“······你这个人呀,脸又嫩,心有软,脾气又大,又没有决断,而且一来就动了真感情,根本不是这一流的人才。”
半闭着眼睛的白色的新娘像复活的清晨还没有醒过来的尸首。
能够爱一个人爱到问他拿零用钱的程度,那是严格的试验。
青春是一袭华美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
有太阳的地方使人瞌睡,阴暗的地方有古墓的清凉。
感情是如此的脆弱,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凡。
天下事大抵如此——做成的蛋糕远不及制造中的蛋糕,蛋糕的精华全在烘熔时期的焦香。
我是不喜欢你了
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
琵琶把门帘裹在身上,从绿绒穗子往外偷看。宾客正要进去吃饭,她父亲张罗男客,他的姨太太张罗女客。琵琶四岁母亲出国,父亲搬进了姨太太家,叫做小公馆。两年后他又带着姨太太搬了回来,带了自己的佣人,可是吃暖宅酒人手不足,还是得老妈子们帮着打点。从不听见条子进这个家的门,可是老妈子们懂得分寸,不急着巴结姨太太,免得将来女主人回来后有人搬嘴弄舌。亏得她们不用在桌边伺候。正经的女太太同席会让条子与男客人脸上挂不住。
隔断店堂后身的板壁漆奶油色,靠边有个门,门口就是黑洞洞的小楼梯。办公室在两层楼之间的一个阁楼上,是个浅浅的阳台,俯瞰店堂,便于监督。一进门左首墙上挂着长短不齐两只镜子,镜面画着五彩花鸟,金字题款:“鹏程万里巴达先生开业志喜陈茂坤敬贺”,都是人送的。还有一只
横额式大镜,上画彩凤牡丹。阁楼屋顶坡斜,板壁上没处挂,倚在墙根。
长方的黑框,纸托,照片的四角阴阴的,渐渐淡入,蛋形的开朗里现出个鹅蛋脸,元宝领,多宝串。提到了过去的装扮,紫微总是谦虚得很,微笑着,用抱歉的口吻说:“从前都兴的些老古董嗳!”——从前时新的不是些老古董又是什么呢?这一点她没想到。对于现在的时装,紫微绝对不像一般老太太的深恶痛嫉。她永远是虚心接受的,虽然和自己无关了,在一边看着,总觉得一切都很应当。本来她自己青春年少时节的那些穿戴,与她也就是不相干的。她美她的。
美国现在流行素食,固然是胆固醇恐慌引起的“恐肉症”,认为吃素比肉食健康,一方面也是许多青年对禅宗有兴趣,佛教戒杀生,所以他们也对“吃动物的尸体”感到憎怖。中国人常常嘲笑我们的吃素人念念不忘荤腥;素鸡、素鹅、素鸭、素蛋、素火腿层出不穷,不但求形似,还求味似,也是靠材料丰富,有多样性,光是干燥的豆腐就有豆腐皮、豆腐干、腐竹百叶,大小油豆腐——小球与较松软吸水的三角形大喇叭管 ——质地性能各各不同。在豆制品上,中国是唯一的先进国。只要有兴趣,一定是中国人第一个发明味道可以乱真的素汉堡。
他穿过砖砌的天井,院子正中生着树,一树的枯枝高高印在淡青的天上,像磁上的冰纹。长安静静的跟在他后面送了出来,她的藏青长袖旗袍上有着淡黄的雏菊。她两手交握着,脸上显出稀有的柔和。
才说了几句话,佣人就来请用午餐。在筵席上,姚太太忙着敬菜,静静道:"妈,别管他了。他脾气古怪得很,鱼翅他不爱吃。"
姚太太道:"那么这鸭子……"
静静道:"鸭子,红烧的他倒无所谓。"
静静站起身来布菜给妹妹们,姚先生道:"你自己吃罢!别尽张罗别人!"
静静替自己夹了一只虾子,半路上,启奎伸出筷子来,拦住了她,从她的筷子上接了过去。筷子碰着了筷子,两人相视一笑,竟发了一会呆。静静红了脸,轻轻地抱怨道:"无缘无故抢我的东西!"
启奎笑道:"我当你是夹菜给我呢!"
姚先生见他们这如胶似漆的情形,不觉眉开眼笑。只把胳膊去推他太太道:"你瞧这孩子气,你瞧这孩子气!"
许太太道:"你叫我怎么能够相信呢?──总拿你当个小孩子!有时候我也疑心。过后我总怪我自己小心眼儿,'门缝里瞧人,把人都瞧扁了'。我不许我自己那么想,可是我还是一样的难受。有些事,多半你早忘了:我三十岁以后,偶然穿件美丽点的衣裳,或是对他稍微露一点感情,你就笑我。……他也跟着笑……我怎么能恨你呢?你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七巧似睡非睡横在烟铺上。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她知道她儿子女儿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她。
小寒道:"你完全弄错了。你不懂得我,我可以证明我不是那样自私的人。"
绫卿还是不作声。小寒道:"我可以使他喜欢你,我也可以使你喜欢他。"
绫卿道:"使我喜欢他,并不难。"
小寒道:"哦?你觉得他这么有吸引力么?"
绫卿道:"我倒不是单单指着他的。任何人……当然这'人'字是代表某一阶级与年龄范围内的未婚者……在这范围内,我是'人尽可夫'的!"
小寒睁大了眼望着她,在黑暗中又看不出她的脸色。
面前一杯咖啡已经冰凉了,车子还没来。上次接了她去,又还在公寓里等了快一个钟头他才到。说中国人不守时刻,到了官场才登峰造极了。再照这样等下去,去买东西店都要打烊了。
是他自己说的:“我们今天值得纪念。这要买个戒指,你自己拣。今天晚了,不然我陪你去。”那是第一次在外面见面。
峰仪拉住她的手笑,将她向这边拖了一拖,笑道:"我说,你对我用不着时时刻刻装出孩子气的模样,怪累的!"
小寒道:"你嫌我做作?"
峰仪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愿意永远不长大。"
小寒突然扑簌簌落下两行眼泪,将脸埋在他肩膀上。
峰仪低声道:"你怕你长大了,我们就要生了,是不是?"
小寒不答,只伸过一条手臂去兜住他的颈子。峰仪道:"别哭。别哭。"
靠里有个冷气玻璃柜台装着各色西点,后面一个狭小的甬道灯点得雪亮,照出里面的墙壁下半截漆成咖啡色,亮晶晶的凸凹不平;一只小冰箱旁边挂着白号衣,上面近房顶成排挂着西崽脱换下来的线呢长夹袍,估衣铺一般。
Among thousands of people, you meet those you've met. Through thousands of years, with the boundlessness of time, you happen to meet them, neither earlier nor a bit too late.
我没有写历史的志愿,也没有资格评论史家应持何种态度,可是私下里总希望他们多说点不相干的话。现实这样东西是没有系统的,像七八个话匣子同时开唱,各唱各的,打成一片混沌。在那不可解的喧嚣中偶然也有清澄的,使人心酸眼亮的一刹那,听得出音乐的调子,但立刻又被重重黑暗拥上来,淹没了那点了解。画家。文人。作曲家将零星的。凑巧发现的和谐联系起来,造成艺术上的完整性。历史如果过于注重艺术上的完整性,便成为小说了。像威尔斯的《历史大纲》,所以不能路于正史之列,便是因为它太合理化了一点,自始至终记述的是小我与大我的斗争。
你以为这个陷阱是什么?我的身子吗?你当他是谁?他比你们还要懂得戏假情真这一套,他不但要往我的身体里钻,还要像蛇一样的往我的心里面愈钻愈深,我得像奴隶一样地让他进来,只有“忠诚”地待在这个角色里面,我才能够钻进他的心里……每次他都要让我痛苦得流血、哭喊… …他才能够满意,他才能够感觉到他是活着的,在黑暗里,只有他知道这一切是真的
我非常不喜欢《小艾》。友人说缺少故事性,说得很对。原来的故事是另一婢女(宠妾的)被奸污怀孕,被妾发现后毒打囚禁,生下孩子抚为己出,将她卖到妓院,不知所终。妾失宠后,儿子归五太太带大,但是他憎恨她,因为她对妾不记仇,还对她很好。五太太的婢女小艾比他小七八岁,同是苦闷郁结的青少年,她一度向他挑逗,但是两人呢也止于绕室追逐。她婚后像美国畅销小说中的新移民一样努力想发财,共党来后怅然笑着说:“现在没指望了 。”
伙计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灰色爱国布长袍,小白脸上永远是滑笏的微笑,非常之耐烦,听他的口气绝不会知道这里的礼服不过是临时租给这两个女人的。一个直条条的水仙花一般通灵的孩子,长大之后是怎样的一个人才,委实难于想像。
世均,我们回不去了。
兰成:你的信和书都收到了,非常感谢。我不想写信,请你原谅。我因为实在无法找到你的旧著作参考,所以冒失地向你借,如果使你误会,我是真的觉得抱歉。《今生今世》下卷出版的时候,你若是不感到不快,请寄一本给我。我在这里预先道谢,不另写信了。
爱玲十二月廿七
楼梯上的电灯,可巧又坏了。两人只得摸着黑,挨呀挨的,一步一步相偎相傍走下去。幸喜每一家门上都镶着一块长方形的玻璃,玻璃上也有糊着油绿描金花纸的,也有的罩着粉荷色绉褶纱幕,微微透出灯光,照出脚下仿云母石的砖地。
真是小气得很,把这些都记得这样牢,但我想于我也是好的。多少总受了点伤,可是不太严重,不够使我感到剧烈的憎恶,或是使我激越起来,超过这一切;只够使我生活得比较切实,有个写实的底子;使我对于眼前所有格外知道爱惜,使这世界显得更丰富。
静静只管躲着他,半个身子挣到车外去,头向后仰着,一头的鬈发,给风吹得乱飘,差上一点卷到车轮上去。启奎伸手挽了她的头发,道:"仔细弄脏了!"静静猛把头发一甩,发梢扫到他眼睛里去,道:"要你管!"
她的动作虽然很从容,脸上却慢慢地红了起来,自己觉得不对,脸上热烘烘的,可见刚才是热得多么厉害了。自己是看不见,人家一定都看见了。这么想着,心里一急,脸上倒又红了起来。
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众人一面笑,一面抓起吃剩下来的果壳向她掷去。小寒弯腰躲着,骂道:"你们作死呢!"众人格格笑着,鱼贯下楼,早有仆人开着门等着。客室里,因为是夏天,主要的色调是清冷的柠檬黄与珠灰。不多几件桃花心木西式家具,墙上却落落挂着几张名人书画。
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胡琴上的故事是应当由光艳的伶人来扮演的,长长的两片红胭脂夹住琼瑶鼻,唱了,笑了,袖子挡住了嘴……然而这里只有白四爷单身坐在黑沉沉的破阳台上,拉着胡琴。
小寒三脚两步奔到阳台上,豁朗一声,把那绿磁花盆踢到水沟里去。许太太吃了一惊,扎煞着两手望着她,还没说出话来,小寒顺着这一踢的势子,倒在竹篱笆上,待要哭,却哭不出来,脸挣得通红,只是干咽气。
这一大套传说,内容复杂丰富,绝对不是《镜花缘》或《葛利伐游记》里面的穿心国、大人国、小人国可比。是传统、时间与无数人千锤百炼出来的。传到后来神话只有孩子们相信,成了童话。西方童话里超自然的成分,除了女巫与能言的动物,竟全部是小型人,根据小黑人创造的。美妙的童话起源于一个种族的沦亡——这具有事实特有的一种酸甜苦辣说不出的滋味。
”这是从他们的过去截取的渊博学问,同时也带有市井的况味---还有什么比得上算命更受欢迎?“真像是牛津的汉学家出的试题,就只是有什么她抓不住的含义,她断定是典型的日本作风,无心的幽默中未驯的野性。
不幸被人笑,我们心里尽管骂他们少见多怪,也治好付之一笑。便宜了他们,大笑一场将来大限已到的时候可以苟延性命若干天。我们譬如慈善家施药,即使不是“乐捐”。
阿小的男人抱着白布大包袱,穿一身高领旧绸长衫,阿小给他端了把椅子坐着,太阳渐渐晒上身来,他依旧翘着腿抱着膝盖坐定在那里。下午的大太阳贴在光亮的
因为五四运动是对内的,对外只限于输入。 我觉得不但我们这一代与上一代,就连大陆上的下一代,尽 管反胡适的时候许多青年已经不知道在反些什么,我想只要 有心理学家荣(Jung)所谓民族回忆这样东西,像“五 四”这样的经验是忘不了的,无论湮没多久也还是在思想背 景里。荣与弗洛伊德齐名。不免联想到弗洛伊德研究出来的 ,摩西是被以色列人杀死的。事后他们自己讳言,年代久了 又倒过来仍旧信奉他。
战争开始的时候,港大的学生大都乐得欢蹦乱跳,因为十二月八日正是大考的第一天,平白地免考是千载难逢的盛事。那一冬天,我们总算吃够了苦,比较知道轻重了。可是“轻重”这两个字,也难讲……去掉了一切的浮文,剩下的仿佛只有饮食男女这两项。人类的文明努力要想跳出单纯的兽性生活的圈子,几千年来的努力竟是枉费精神么?事实是如此。
西方刚发现夏威夷等群岛的时候,单凭岛人的生活情调与性的解放,疯魔了十八世纪欧洲,也是因为状貌风度正符合卢骚“高贵的野蛮人”的理想,所以雅俗共赏,举国若狂。
曼桢觉得这样也好,在形迹上稍微疏远一点。她不知道感情这样东西是很难处理的,不能往冰箱里一搁,就以为它可以保存若干时日,不会变质了。
传奇里的倾城倾国的人大抵如此。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火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一张小报,风卷到阴沟边,在水门汀阑干上吸得牢牢地。阿小向楼下只一瞥,漠然想道:天下就有这么些人会作脏!好在不是在她的范围内。
心心对着镜子,把头发挑到前面来。漆黑地罩住了脸,左一梳,右一梳,只是不开口。隔着她那藕色镂花纱旗袍,胸脯子上隐隐约约闪着一条绝细的金丝项圈。
也许现代人已经都没见过卫生纸流行以前的草纸,粗糙的草黄色大张厚纸上还看得见压扁的草叶梗,裁成约八寸见方,堆得高高的一叠备用。
我觉得大杀风景,但是也可以想像我祖母孀居后坐吃山空的恐惧。就没想到不等到坐吃山空。命运就是这样防不胜防,她的防御又这样微弱可怜。
一个女人,倘若得不到异性的爱,就也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女人就是这点贱。(可是我觉得这句话过时了,韩红不是被很多女性尊重吗地红姐红姐那么叫著吗,还有春哥。)
她的空虚像是一间空关着的,出了霉虫的白粉墙小房间,而且是阴天的小旅馆——华侨在思想上是无家可归的,头脑简单的人活在一个并不简单的世界里,没有背景,没有传统,所以也没有跳舞。
中国人好吃,我觉得是值得骄傲的,因为是一种最基本的生活艺术。如插花与室内装修,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而相形之下又都是小事。“民以食为天”,但看大饼油条的精致,就知道“食”不光是填饱肚子就算了。烧饼是唐朝自西域传入,但是南宋才有油条,因为当时对奸相秦桧的民愤,叫“油炸桧”,至少江南还有这名称。
七巧过世以后,长安和长白分了家搬出来住。七巧的女儿是不难解决她自己的问题的,谣言说她和一个男子在街上一同走,停在摊子跟前,他为她买了一双吊袜带。也许她用的是她自己的钱,可是无论如何是由男子的袋里掏出来的。……当然这不过是谣言。
中国是文字国。皇帝遇着不顺心的事便改元,希望明年的国运渐趋好转。本来是元武十二年的,改叫大庆元年,以往的不幸的日子就此告一结束。对于字眼儿的过分的信任,是我们的特征。
“诸如此类的结论:如果在宇宙的中心只有虚无,那么人生唯一的确定的补偿——唯一的现实——就是肉欲的满足,感觉上的享受。”
他的次女曲曲,更不比静静容易控制。曲曲比静静高半个头,体态丰艳,方圆脸盘儿,一双宝光璀璨的长方形的大眼睛,美之中带着点犷悍。
在宗桢的眼中,她的脸像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牡丹花,额角上两三根吹乱的短发便是风中的花蕊。
她急急的乘船回来,见着了儿时的故乡,天光海色,心里蕴蓄已久的悲愁喜乐,都涌上来。一阵辛酸,溶化在热泪里,流了出来。
现在要紧的是人,旗袍的作用不外乎烘云托月忠实地将人体轮廓曲曲勾出。革命前的装束却反之,人属次要,单只注意诗意的线条,于是女人的体格公式化,不脱衣服,不知道她与她有什么不同。
那年她不过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门口,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的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各自走开了。
每当我被女人误解成神经病的时候,而我会对起说:其实你就是瓶里的药,医我的药!
我想出名这种话为何会成为贬义,是褒是贬就看你怎么做。多少人平凡的外表下有颗渴望成名炽热的心,你敢说你不曾念过?
甘迺迪死了。我还活着,即使不过在洗碗。
你是一个孤零零的旁观者。你冷眼看着他们,过度的鄙夷与淡漠使你的眼睛变为淡蓝色的了,石子的青色,晨霜上的人影的青色。然而谁都不觉得。从来没有谁因为你的批评的态度而感到不安。你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生活是一件精美的华袍,里面却爬满了虱子。
西方童话里超自然的成分,除了女巫与能言的动物,竟全部是小型人,根据小黑人创造的。美妙的童话起源于一个种族的沦亡——这具有事实特有的一种酸甜苦辣说不出的滋味。
爱一个人就是卑微到骨子里开出一朵花
他的眼珠发出冷冷的玻璃一样的光辉,她能够觉得他的睫毛在她的掌心急促地翼翼扇动,她又觉得一串冰凉的泪珠从她的手心里一直滚到她的臂弯里,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英雄的叛徒也是会流泪的动物。
装扮得很像样的人,在像样的地方出现,看见同类,也被看见,这就是社交。
茶给喝下去了,沉重地往腔子里流,一颗心便在热茶里扑通扑通跳。
直挺挺的衣领远远隔开了女神似的头与下面丰柔的肉身,这儿有讽刺,有绝望后的狂笑。
她再年轻些也不过是一棵娇嫩的雪里红。
他想他活不长了。
这个年头儿,谁是那个罗曼蒂克的傻子?
繁荣,为难,气恼,这就是生命。
我是实在向往传统的白描手法——全靠一个人的对白动作与意见来表达个性与意向。
人生只是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
人生是个苍凉的手势……
为人取名字是一种轻便的,小规模的创造。
当我死的时候,他们会在我的血管里重新死一次。
我忘不了那条黑沉沉的长街,那孩子守着锅,蹲踞在地上,满怀的火光。
生命即是麻烦,怕麻烦,不如死了好。
愿此时平淡,若彼时灿烂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伤城
除了小说里的人,很少有人是名副其实的。
启奎嗳唷了一声,揉了揉眼,依旧探过身来,脱去了手套为她理头发。理了一会,把手伸进皮大衣里面去,拦在她脖子后面。静静叫道:"别!别!冷哪!"
启奎道:"给我渥一渥。"
静静扭了一会,也就安静下来了。启奎渐渐的把手移到前面,两手扣住了她的咽喉,轻轻地抚弄着她的下颔。静静只是不动。启奎把她向这面揽了一下,她就靠在他身上。
峰仪把报纸折叠起来,放在膝盖上,人向背后一靠,缓缓的伸了个懒腰,无缘无故说道:"我老了。"
小寒又坐近了一点:"不,你累了。"
峰仪笑道:"我真的老了。你看,白头头。"
小寒道:"在哪儿?"峰仪低下头来,小寒寻了半日,寻到了一根,笑道:"我替你拔掉它。"
峰仪道:"别替我把一头头发全拔光了!"
小寒道:"哪儿就至于这么多?况且你头发这么厚,就拔个十根八根,也是九牛一毛。"
峰仪笑道:"好哇!你骂我!"
在灯光下,我们可以看清楚小寒的同学们,一个戴着金丝脚的眼镜,紫棠色脸,嘴唇染成橘黄色的是一位南洋小姐邝彩珠。一个颀长洁白,穿一件樱桃红鸭皮旗袍的是段绫卿。其余的三个是三姐妹,余公使的女儿,波兰、芬兰、米兰;波兰生着一张偌大的粉团脸,朱口黛眉,可惜都挤在一起,局促的地方太局促了,空的地方又太空了。芬兰米兰和她们的姐姐眉目相仿,只是脸盘子小些,便秀丽了许多。
从那半开的门里望进去,淡黄白的浴间像个狭长的立轴。灯下的鹂也是本色的淡黄色。当然历代的美女画从来没有采取这样尴尬的题材──她提着子,弯着腰,正要站起身,头发从脸上直披下来,已经换了白地小花的睡衣,短衫搂得高高地,一半压在颔下,睡臃肿地堆在脚面上,中间露出长长一截白蚕似的身躯。若是在美国,也许可以做很好的草纸广告,可是振保匆匆一瞥,只觉得在家常中有一种污秽,像下雨天头发窠里的感觉,稀湿的,发出嗡郁的人气。
她急步朝电车站走。黄包车也带去不去地跟在后面。真是发疯了,她在心里想。屋里的人随时都可能出来,把我重新抓进去,到时谁会帮我?这个车夫么?他比我还穷,我还非要杀个一毛钱。“四毛好吧?”“三毛。”她也不知道何必还说,无非是要证她够硬气,足以面对世界。
她这一清高,抱了恋爱至上主义,别的不要紧,吃亏了姚先生,少不得替她料理一切琐屑的俗事。王俊业手里一个钱也没有攒下来。家里除了母亲还有哥嫂弟妹,分租了人家楼上几间屋子住着,委实再安插不下一位新少奶奶。姚先生只得替曲曲另找一间房子,买了一堂家具,又草草置备了几件衣饰,也就所费不赀了。曲曲嫁了过去,生活费仍旧归姚先生负。姚先生只求她早日离了眼前,免得教坏了其他的孩子们,也不能计较这些了。
琵琶爱听这件杀妻案,恋恋不忘的却是干枯的玫瑰花瓣。人生苦短,这粉碎了一切希望的噩耗打上门来了。无论将来多少年,她总觉过一天少一天。有的只是这么多,只有出的没有进的。黄昏她到花园里,学那个唱「可怜的秋香」的女孩子,在草地上蹦跳舞蹈。触摸每一棵树丛,每一个棚架,每一段围篱,感觉夕照从一切东西上淡去。
曲曲耸肩笑道:"骂归骂,欢喜归欢喜,发财归发财。我若是发达了,你们做皇亲国戚;我若是把事情弄糟了,那是我自趋下流,败坏你的清白家风,你骂我,比谁都骂在头里!你道我摸不清楚你弯弯扭扭的心肠!"
姚先生气得身子软了半截,倒在藤椅子上,一把揪住他太太,颤巍巍说道:"太太你看看你生出这样的东西,你──你也不管管她!"
流苏和宝络住着一间屋子,宝络已经上床睡了,流苏蹲在地下摸着黑点蚊烟香,阳台上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她这一次却非常的镇静,擦亮了洋火,眼看着它烧过去,火红的小小三角旗,在它自己的风中摇摆着,移,移到她手指边,她噗的一声吹灭了它,只剩下一截红艳的小旗杆,旗杆也枯萎了,垂下灰白蜷曲的鬼影子。
流苏也想到了柳原,不知道他的船有没有驶出港口,有没有被击沉。可是她想起他便觉得有些渺茫,如同隔世。现在的这一段,与她的过去毫不相干,像无线电里的歌,唱了一半,忽然受了恶劣的天气的影响,劈劈啪啪炸了起来。炸完了,歌是仍旧要唱下去的,就只怕炸完了,歌已经唱完了,那就没的听了。
半夜里她爬下床来,伸手到窗外试试,漆黑的,是下了雨么?没有雨点。她从枕头边摸出一只口琴,半蹲半坐在地上,偷偷吹了起来。犹疑地,LongLongAgo的细小的调子在庞大的夜里袅袅漾开,不能让人听见了。为了竭力按捺着,那呜呜的口琴忽断忽续,如同婴儿的哭泣。她接不上气来,歇了半晌。窗格子里,月亮从云里出来了。墨灰的天,几点星,模糊的状月,像石印的图画,下面白云蒸腾,树顶上透出街灯淡淡的圆光。长安又吹起口琴。"告诉我那故事,往日我最心爱的那故事,许久以前,许久以前……"
迟暮
多事的东风,又冉冉地来到人间,桃红支不住红艳的酡颜而醉倚在封姨的臂弯里,柳丝趁着风力,俯了腰肢,搔着行人的头发,成团的柳絮,好像春神足下坠下来的一朵朵的轻云,结了队儿,模仿着二月间漫天舞出轻清的春雪,飞入了处处帘栊。细草芊芊的绿茵上,沾濡了清明的酒气,遗下了游人的屐痕车迹。一切都兴奋到了极点,大概有些狂乱了吧?在这缤纷繁华目不暇接的春天!
只有一个孤独的影子,她,倚在栏杆上;她有眼,才从青春之梦里醒过来的眼还带着些朦胧睡意,望着这发狂似的世界,茫然地像不解这人生的谜。她是时代的落伍者了,在青年的温馨的世界中,她在无形中已被摈弃了。她再没有这资格,心情,来追随那些站立时代前面的
曲曲笑道:"我大姊出嫁,我爸爸做的骈文启事,你读过没有?我去找来给你看。"
王俊业道:"正要拜读老伯的大作。"
姚先生摇摇头道:"算了,算了,登在报上,错字很多,你未必看得懂。"
王俊业道:"那是排字先生与校对的人太没有知识的缘故。现在的一般人,对于纯粹的美文,太缺乏理解力了。"
曲曲霍地站起身来道:"就在隔壁的旧报纸堆里,我去找。"她一出门,王俊业便夹脚跟了出去。
"阿小胞女。庄次。今日来字非别。因为。前日。来信通知。母在乡。一切智悉。近想女在沪。贵体康安。诸事迪吉。目下。女说。到十月。要下来。千吉。交女带点三日头药。下来。望你。收信。千定不可失。者。乡下。近日。十分安乐。望女。不必远念。者再吾母。交女。一件。绒线衫。千定带下。不要望纪。倘有。不下来。速寄。有便之人。不可失约。余言不情。特此面谈可也。
九月十四日 母王玉珍寄"
但是第四个女儿纤纤,还有再小一点的端端、簌簌、瑟瑟,都渐渐的长成了──一个比一个美。姚太太肚子又大了起来,想必又是一个女孩子。亲戚都说:"来得好!姚先生明年五十大庆,正好凑一个八仙上寿!"可是姚先生只怕他等不及。
结婚戒指、衣饰、新房的家具都是静静和她的未婚夫亲自选择的。报上登的:
"熊致章为小儿启奎结婚启事"
姚源甫 长女静静
却是姚先生精心撰制的一段花团锦簇的四六文章。为篇幅所限,他未能畅所欲言,因此又单独登了一条"姚源甫为长女于归山阴熊氏敬告亲友"。启奎嫌他噜苏,怕他的同学看见了要笑,静静劝道:"你就随他去罢!八十岁以下的人,谁都不注意他那一套。"
也不知什么原故她却憎厌画也集句。她喜欢自己画,发现世上的好画都有人画过了,沮丧得很。可是国画让她最憎恶的一点是没有颜色,雪白的一片只偶尔刷过一条淡淡的锈褐色。真有这样的山陵溪流,她绝对不想去。单是看,生命就像少了什么。
风从窗子里进来,对面挂着的回文雕漆长镜被吹得摇摇晃晃,磕托磕托敲着墙。七巧双手按住了镜子。镜子里反映着的翠竹帘子和一副金绿山水屏条依旧在风中来回荡漾着,望久了,便有一种晕船的感觉。再定睛看时,翠竹帘子已经褪了色,金绿山水换为一张她丈夫的遗像,镜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
我在一个卖糖果发夹的小摊子上买了两串亮蓝珠子,不过是极脆极薄的玻璃壳,粗得很,两头有大洞。两串绞在一起,葡萄似的,放在一张垂着眼睛思想着的照片的前面,反映到玻璃框子里,一球蓝珠子在头发里隐隐放光。有这样美丽的思想就好了。常常脑子里空无所有,就这样祈禳着。
不久我母亲动身到法国去,我在学校里住读。她来看我,我没有任何惜别的表示,她也像是很高兴,事情可以这样光滑无痕迹地度过,一点麻烦也没有,可是我知道她在那里想:“下一代的人,心真狠啊!”一直等她出了校门。我在校园里隔着高大的松杉远远望着那关闭的红铁门,还是漠然,但渐渐地觉到这种情形下眼泪的需要,于是眼泪来了,在寒风中大声抽噎着,哭给自己看。
穿草黄制服的大汉伛偻着伏在桌上写字,西北口音,似是老八路提干。轮到我,他一抬头见是个老乡妇女,便道:“认识字吗?”
我笑着咕哝了一声“认识,”心里惊喜交集。不像个知识分子!倒不是因为身在大陆,趋时惧祸,妄想冒充工农。也并不是反知识分子。我信仰知识,就只反对知识分子的望之俨然,不够举重若轻。其实我自己两者都没做到,不过是一种愿望。有时候拍照,在镜头无人性的注视下,倒偶尔流露一二。
到了介绍的那天晚上,姚先生放出手段来:把陈良栋的舅父敷衍得风雨不透,同时匀出一只眼睛来看住陈良栋,一只眼睛管住了心心,眼梢里又带住了他太太,惟恐姚太太没见过大阵仗,有失仪的地方。散了席,他不免筋疲力尽。一回家便倒在藤椅上,褪去了长衫、衬衣,只剩下一件汗衫背心,还嚷热。
曲曲从他身背后走过,用鲜红的指甲尖在他耳朵根子上轻轻刮了一刮,笑道:"爸爸,你就少管我的事罢!别又让人家议论你用女儿巴结人,又落一个话柄子!"
这两个"又"字,直钻到姚先生心里去,他紫胀了脸,一时挣不出话来,眼看着曲曲对着镜子掠了掠鬓发,开兹取出一件外套,翩然下楼去了。
心心把头发往后一撩,露出她那尖尖的脸来,腮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胭脂,一直红到鬓角里去。乌浓的笑眼,笑花溅到眼睛底下,凝成一个小酒涡。姚太太见她笑了,越发煞不住要笑。
他并不希望拥有信徒,因为他的目的并非领导人们走向他,而是领导人们走向他们自己,发现他们自己。他认为每一个人都是伟大的,每一个人都应当自己思想。他不信任团体,因为在团体中,思想是一致的。如果他抱有任何主义的话,那是一种健康的个人主义,以此为基础,更进一层向上发展。
回到家里,跟她姨妈讲起来,她姨妈从前在她家里就见到恩娟,也跟他母亲一样没口子称赞,现在却摇头笑道:“这股子少年得意的劲受不了!”
赵珏笑了,觉得十分意外。她还以为是她自己妒忌。
初次见面吧,双方多半有些窘,不如让两人对面坐着,看得既清晰,又没有谈话的必要。姚先生顾虑到这一切,无非是体谅他第三个女儿不善交际应酬,怕她过于羞人答答的,犯了小家子气的嫌疑。并且心心的侧影,因为下颔太尖了,有点单薄相,不如正面美。
走到自己房里去,关了门,相府千金是不作兴有那些小家气的矫羞的,因此她只是很落寞,不闻不问。其实也用不着装,天生的她越是有一点激动,越是一片白茫茫,从太阳穴,从鼻梁以上——简直是顶着一块空白走来走去。
我看了不禁想到:“活该!谁叫你眼高手低,至于写不出东西来,让人家写出这样的东西算你的,也就有人相信,香港报上还登过书评。”
可千万不要给引起好奇心来,去买本书来看看。薄薄一本,每章前后空白特多。奇文共欣赏,都都已奉告,别无细节。
峰仪郑重地掉过身来,面对面注视着她,道:"小寒,我常常使你操心么?我使你痛苦么?"
小寒道:"不,我非常快乐。"
峰仪嘘了一口气道:"那么,至少我们三个人之中,有一个是快乐的!"
她们拿沙发垫子给她在地板上打了个舒服的地铺。躺在那里,她凝望着七巧桌的多只椅腿。核桃木上淡淡的纹路涡卷,像核果巧克力。剥下一块就可以吃。她终于找到了路,进了魔法森林。
路易斯也是社会人种学家,首创“贫民文化”(cultureofpoverty)这名词,认为世代的贫穷造成许多特殊的心理与习俗,如只同居不结婚,不积钱,爱买不必要的东西,如小摆设等。这下层文化不分国界,非洲有些部落社会除外。
小寒高高坐在白宫公寓屋顶花园的水泥阑干上,五个女孩子簇拥在她下面,一个小些的伏在她腿上,其余的都倚着阑干。
峰仪跟了出来,静静的道:"小寒,我决定了。你不走开,我走开,我带了你母亲走。"
小寒道:"要走我跟你们一同走。"
他不答。
一旦批准出境,马上和颜悦色起来,因为已经是外人了,地位仅次于国际友人。像年底送灶一样,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代为宣扬中共政府待人民的亲切体贴。
好容易剖开了(俄国黑面包),里面有一根五六寸长的淡黄色直头发,显然是一名青壮年斯拉夫男子手制,验明正身无误,不过已经橘逾淮而为枳了。
纪昀是太平盛世的高官显宦,自然没有《聊斋》的社会意识,有时候有意无意轻描谈写两句,反而收到含蓄的功效,更使异代的读者感到震动。
小寒在床上哭了一会,又迷糊一会。半夜里醒了过来,只见屋里点着灯,许太太蹲在地上替她整理衣箱,雨还澌澌地下着。
七巧似睡非睡横在烟铺上。三十年来她带着黄金的枷。她用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
一屋子人全笑了,可是笑得有点心不定,不知道应当不应当笑。娄太太只知道丈夫说了笑话,而没听清楚,因此笑得最响。
并不是她认为他不够聪明,这不过是做母亲的天生悲观,与做母亲的乐观一样普遍,也一样不可救药。
这些年了,他带着黄金的枷锁,可是连金子的边都啃不到,这以后就不同了。
要向让别人在众多人里只注意你一个,就得找你祖母的衣服来穿。
这是她的生命里顶完美的一段,与其让别人给它加上一个不堪的尾巴,不如她自己早早结束了它。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就是说,男人无论挑了哪一个,日久都不会珍惜了,反而会只念及未挑的那一个的好。
伟大的音乐是遗世独立的,一切完美的事物皆属于超人的境界,惟有在完美的技艺里,那终日纷呶的,疲乏的“人的成分”能够获得片刻的休息。在不纯熟的手艺里,有挣扎,有焦愁,有慌乱,有冒险,所以“人的成分”特别的浓厚。我喜欢它,便是因为“此中有人,呼之欲出”。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们从家里上办公室,上学校,上小菜场,每天走上一里路,走个一二十年,也有几千里地;若是每一趟走过那条街,都仿佛是第一次认路似的,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希罕,就不至于“视而不见”了,那也就跟“行万里路”差不多,何必一定要飘洋过海呢?
我非常羡慕她,不是那份幸福,而是那份平静和自信。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舞台上有真的太阳,奇异的觉得非常感动。
为理想而吃苦的人,后来发现那理想剩下很少很少,而那一点又那么渺茫,可是因为当中吃过苦,所保留的一点反而比从前好了,像远处飘来的音乐,原来很单纯的调子,混入了大地与季节的鼻息。
是何等样人,就会遇见何等样事。
男人对于女人的怜悯,也许是近于爱。一个女人绝不会爱上一个她认为楚楚可怜的男人。女人对于男人的爱,总得带点崇拜性。
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老妈子进房点上了台灯,又送了杯茶进来。紫微坐下来了,把书掀开。发黄的纸上,密排的大号铅字,句句加圈,文言的童话,没有多大意思,一翻翻到中间,说到一个渔人,海里捞到一只瓶,打开了塞子,里面冒出一股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出不完的烟,整个的天都黑了,他害怕起来了。紫微对书坐着,大概有很久罢,伸手她去拿茶,有盖的玻璃杯里的茶已经是冰冷的。